长平王瞅着倒地美人皱了皱眉，“还没说完呢。”——显然对佟秋水承受能力非常不
。“抬走吧。”他挥挥手。花盏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：“王爷，抬到哪里去？”
自从闹刺客后小双子等人死去，至明主子跟前时间比他长，花盏这个名义上领头太监就越发怕说错话，做错事，干什么都有点战战兢兢，不如以前利索了。
长平王转身走了，没理他。
至明上前招呼了两个跟班，低声吩咐将小佟姑娘抬回西芙院去。花盏恍然，亦步亦趋地跟上主子，额头冒汗。
长平王晃晃悠悠朝园子里去，走了一段路，才突然拉家常似说：“花盏，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？”
花盏一个
灵，忙低头回答：“承蒙王爷关照，奴才不胜感激。”“呵呵，本王关照你什么了？”
“…”花盏没有马上回答，脑子里飞琢磨该怎么答才能让主子满意。
徒弟小双子死透着古怪，他还没有笨到单纯以为那是刺客干。王妃
足不出，表明皇后力量这个府里受到阻碍，身为皇后指派过来人，他地位非常尴尬。该怎样回答，才能让王爷觉得自己忠心耿耿并无外心呢？琢磨着，思量着，回话就慢了。长平王微微一笑，替他说了：“本王关照，是你命啊。”
花盏不敢接话了。
论及生死，怕一不小心就祸从口出，丢了性命。
进了锦绣阁后头小园子，长平王到亭子里歇脚，后头步有内侍走上来往亭中石凳上铺软垫。长平王坐了，看着脸色泛白花盏，说：“不用怕，你还没做过不好事，这些年中规中矩服侍本王身边，本王暂且不想要你命。”
花盏扑通一下跪了下去。“多谢王爷！多谢王爷开恩！奴才以后一定加努力侍奉！”
感激涕零到有些失了体统叩谢，当着手下面，他却一点不觉得丢脸。
比起命，脸算什么？
原本对徒弟之死猜测，对长平王和皇后关系猜测，都此时被挑明了。花盏浑身都冒汗，冷风一吹，衣服贴身上冰凉凉。庆幸保住了性命同时，也战战兢兢琢磨那个“暂且”是什么意思，难道…以后还有丢命机会？
“起吧。”长平王道，“你以前做什么以后就还做什么，本王既然留了你命，也就不动你位份。你以前凤音宫伺候，但以后只能是这里人，死了，也是这里鬼，懂么？”
“懂！懂！奴才明白！奴才从来没有做过违背王爷事情，请王爷明察。”
“要是做过，你此刻还有命吗？”
花盏擦汗。
长平王随意地说着：“你不过是个幌子，皇后内侍里安排眼线都藏你身后，六喜是个老手，身上还带着不弱功夫，你那徒弟近也不安分。不过他们藏得再深，本王都能挖出来除掉，所以…”
“所以奴才任凭王爷驱策！”刚刚站起花盏膝盖一弯，又跪了下去。
来王府侍奉好几年了，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皇后派自己来这里目，前后许多事一联系，脉络就清晰起来，以前不少疑惑地方也渐渐明白——自己，果然是个招风幌子。
如果长平王没有深挖本事，那么一旦出了什么事，先被处置岂不是他这个幌子？
不由，心中就起了怨愤。
反应并不慢他，第一时间做出选择，表了忠心。
换来长平王满意点头：“你果然不笨。”
花盏暗道赌对了，叩首再拜：“奴才是凤音宫来，王爷留着奴才位置不动，那么奴才能做，就不只是伺候王爷。”
长平王“嗯”了一声，不置可否，让他起身归队。
花盏站领头内侍位置上，身旁是近来突起至明，后面是两溜垂首恭顺手下。头一次，他发现这些平
里任他差遣手下，原来比自己要得王爷信任。不然，为什么王爷敢当着众人面，和他说这些话呢？原是他们早就是王爷人了啊！
意识到这一点花盏再次冒了一身冷汗。
大晌午，他觉得自己鬼门关转了一圈。
小双子是自己跟班加徒弟，平
里看着很普通人，还有急躁坏脾气；六喜是向来就和自己不对付家伙，因着觉得他有些古怪，才一直没动他——不成想，这样两个人，竟然都是宫廷眼线？还有同被“刺客”杀掉其他人，都是主子借故顺势除去吗？
越想，花盏越惊心。
以至于长平王跟他说话，开始他都没听见，木木呆呆，直到至明碰了碰他手肘。
“嗯？啊…王爷您说什么？奴才该死，奴才…”膝盖一弯又要跪。
“行了。”长平王挥挥手，“命都保住了，这么紧张作甚？本王刚才说——本来不想留你，
后找个机会将你除掉便是，你以前没做什么，谁能保证以后不做？”“王爷…”花盏腿软。
长平王话锋一转，“不过蓝妃曾劝说，对无关紧要人，得饶且饶，才是长久之道。本王想想也有道理，所以，你能不能一直保住性命，就由你自己决定了。”
“奴才明白！”
花盏顿时觉得蓝侧妃形象高大起来。
主子自来是什么脾
他清楚得很，蓝侧妃是怎么劝动主子？骤然想起方才事，他一愣。“本王谁身子也没要”——这话太诡异了。怎么先后受宠佟氏姐妹都…都不曾…吗？佟姨娘是王爷从青州带回来，蓝侧妃又是佟姨娘旧识，两相对比，难道，王爷和蓝侧妃很早就…
花盏顿时又是一个
灵。听到了这些话自己，除了投靠王爷，还有其他选择吗？恐怕方才表忠心稍慢上一点，结局都难料吧…
痴愣间，贺兰来了。至明领着众随侍退避到很远地方，每人占住一角，将可以进园通路都看住。花盏恍恍惚惚跟至明身边，远望亭子里相谈主子和贺兰，深深意识到，这府里高低亲疏，要从头再认识一番才行。
…
荷
随着梅琼园子里
晃，身边还有梅琼随身丫头，一副呆呆傻傻模样，看见绿叶子花草也要惊叹“怎么北方冬天也有绿叶”荷很看不上这主仆两人样子，不断腹诽：看起来漂漂亮亮皮囊，内里包都是蒿草。不过秉着待客之道，还是很有耐心地陪着两人。
王府占地不广，但花木种了不少，冬天也到处都是绿叶子，除了寻常越冬松竹梅树，还有宫里花房培植名贵品种，一眼望去四处都有绿意，配着蜿蜒半结冰曲水，实是冬日里难得景致了。
梅琼从辰薇院里出来，一边欣赏景致，一边和荷
聊天拉家常，遇到好看树木山石就停下来观赏半晌，不断赞叹。荷支应着，却越来越不耐烦。因为梅琼问都是内宅
蒜皮，什么王妃好不好看，府里一共有多少姨娘，什么丫鬟婆子是不是都穿绫罗绸缎，睡楠木大
，什么你们见过皇上皇后没有，他们是慈祥还是威严，拉拉杂杂，仿佛她关心都是这等事，眼界小得可怜，一副乡巴佬进城模样。府中花木到处连通，除了张六娘舜华院和长平王锦绣阁被荷
拦了说不能随意去，其他地方，差不多都被梅琼一边赏花木一边逛到了。西芙院和锦瑟院附近她停时间比较长，对往来进出姬妾乐女们非常感兴趣，不断暗中观察人家穿戴。府里女人多，平
里没事就脂粉衣饰上留心，自然是争奇斗
，惹人注目。听说是侧妃客人，大家对梅琼注视保持了一定容忍，脾气不好也没有翻脸，瞪两眼就过去了。
西芙院附近时候，恰好祝氏带人出门，丫鬟手里提着食盒。祝氏见了荷
，就打招呼：“怎么不蓝妃跟前伺候？”“陪梅姑娘散步呢。您去哪里？”
“给王爷送点心去呢。”
“这时候送点心？王爷怕是刚吃过午饭吧，哪里吃得下。”
“他吃不下就让贺管事吃，他们园子里说话呢。”
一问一答聊了一会，祝氏才上下打量梅琼，“哟，好俊俏小姑娘，蓝妃还有这样朋友吗，也不早些介绍给大伙见识见识。”
梅琼被夸得脸色微红，低了头。荷
看不上她小家子气，笑嘻嘻回答祝氏：“不是我们主子朋友，是江府五小姐带来，她家姨娘侄女。主子她们院里吃饭呢，我陪她出来逛逛。”梅琼脸色红，这次不是害羞，是尴尬。
一个府丞本来就不入王府诸人眼，她又是姨娘亲戚，实太低微了。冒着蓝妃朋友名园里
晃还好，一挑明，觉得别人看她眼光都变了。偏祝氏还问：“既然是一同来，怎么不和蓝妃一起吃饭，单单出来逛园子？”
祝氏笑眯眯，梅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发问，怕荷
又说出尴尬话来，忙自己笑答：“我不饿呢，听说王府花园漂亮，想来见识一番。”“哦，那你逛吧。”祝氏又上下打量她一眼，朝荷
点点头，带着丫鬟走了。梅琼非常窘迫。方才祝氏那一眼，分明带着“一个破园子有什么好看”意思。作势抬头看了看天，“时候不早，要不，我们往回走吧？”
“嗯。”荷
巴不得赶紧回去。梅琼慢慢走着，往祝氏前行方向而去，一边走，一边继续和荷
有一搭没一搭说话。眼看着就要到锦绣阁。
“前头别去了，那是王爷屋子。”荷
提醒。“哦，刚才不是经过一次了么，怎么又绕回来了。”梅琼一脸疑惑，跟着荷
拐上岔路，过了一会道，“刚才那位姨娘说，王爷园子里？幸好我们走得路巧，没碰见他。”“那不是姨娘，是祝姑娘。王爷也不这园子，不然早就碰见了，他大概楼后小园子里呢。”
梅琼往雕梁画栋锦绣阁楼头望了望，略微失望。
不过，听说祝姑娘不是姨娘，也让她吃了一惊。那样华美穿戴，那样从容气度，原来只是一个普通姬妾？
慢慢往辰薇院里回返，有菱脂带着江五跟前丫鬟出来找。
“姑娘去哪了？这么许久，我们五姑娘已经用完饭了，您不饿吗？”江五丫鬟见了梅琼就说。
“还好，我不饿。”梅琼很有礼貌地笑了笑，随着丫鬟们回去。
以为进屋会听到江五抱怨，但却被告知江五喝醉西间睡下了，她忙朝如瑾和刘雯告罪：“给蓝妃添麻烦了，我们五姑娘酒量不好。”
“我们知道。”如瑾微笑，客气地招呼丫鬟给梅琼重摆饭。
刘雯则直白一些：“我们认识怀秀比你时候长。”
梅琼低了低头，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。
屋里弥漫着醇甜酒香，想必众人之前喝过好酒了。不过丫鬟小桌上摆了几个碗碟，却没有摆酒。梅琼脸色微黯，不过还是笑着客气地问如瑾二人要不要再用些，如瑾笑道：“我们吃
了，午后犯困，就不陪你了，免得你也吃不自。请自便吧，不要客气。”说完邀了刘雯同去内室歇息，“你我上忍一忍，我躺罗汉。”又吩咐丫鬟等梅琼吃完带她下去安歇。梅琼笑着道谢，目送如瑾二人进屋，听得里头说笑了几句便没了声息，想是都歇午了，便轻手轻脚坐下来，屏息吃了一碗饭。
桌上菜蔬鱼
皆有，数量不多，却
香味俱佳，她从没吃过这样好吃东西，就是进京投亲，府丞府上吃酒宴，或者姑姑花钱从外面酒楼叫招牌菜，也都没有这里好吃。不由就多吃了几口，将桌上盘盏都空了一半。碗里饭空，丫鬟上来问要不要添，她下意识想点头，不过还是忍住了，笑着道谢，起身离桌。丫鬟手脚利落收拾了盘盏，装到食盒里提下去了，就有荷
上前带她去歇午。如瑾和刘雯东间，她以为会被带去西间和江五一起，结果荷却带她出了房门，往厢房里走。那是下人歇脚地方。
梅琼心头微涩，却没说什么，含笑跟着去了。谁让自己身份低微呢，被人看轻，也是应该。
耳边就响起姑姑私下常常叮嘱话，“嫁人才是女人一辈子重要事，想要不被人看低，想改命，就得往高了嫁。我嫁进江府，你和你爹娘才有了进京见世面机会。你也别回去了，跟我一样嫁京里才不辜负这样好相貌。”
正想着，荷
已然开了厢房门，“梅姑娘请。”梅琼站门口朝里看了看，倒不是和丫鬟婆子们一处，小小巧巧单间，桌椅
铺干净整洁，幔帐也是一望便知是好材质。心中稍宽，笑着朝荷道谢：“劳烦你了。”“别客气，这是我们平时歇息地方，不值夜时大家轮
睡，简陋些，但被褥都干净，姑娘别嫌弃。要点香吗，我去拿。”原来是丫鬟房间。
梅琼心里又涩了一下。虽然，这房间比自己老家住精致太多，但到底不能和正屋那边相比。江五睡正屋，她却这里，这便是差距吧。
“不用了，我不习惯用香。”客气地请荷
回去了。一脚踏进门里，还未及关门，那边院门处却有轻响。梅琼下意思转头张望，非常意外地，一袭玉
长衫闯进了视线。剑眉，星目，颜如美玉而
含英气，那样年轻俊朗男子就突然撞进眼里，迫得她呼吸一滞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人！
她一时看得呆了，忘记了男女之防，没有进屋退避。那男子突然就转过视线来，盯了她一眼。
梅琼感觉全身僵硬。
好深邃眼睛，让人忍不住想走近些，沉醉其中。
这个人是谁？王府里突然出现男子，能随意进出侧妃内院，是…难道是长平王爷吗？她心跳加，不想会有这样巧遇。
可，侧妃宴请朋友，他为什么要闯进院子来，于礼不合啊。
顿时就想起了不知何时听来传闻，说七皇子风
好。难道…正是因为院里有陌生女眷，他才要故意闯进来？梅琼立时红透了半边脸。登徒子！
不怀好意登徒子！
可…也真是个漂亮男人啊。
姑姑话又响耳边了——“男人好
是好是坏？那得看你有没有”“。你美，男人好就是好事，你不美，当然要骂男人好无
见忘义，其实不过是吃不着葡萄怨葡萄酸。”所以，这是一个机会吗？
梅琼心里天人
战。淑女应守矜持和稍纵即逝、也许一辈子才会有一次机会，该选哪个？
进院门正是长平王。
他是打听到如瑾歇午，又等了一会之后才进来，想着如瑾和客人们此时应该都睡着了，不会有冲撞，却不想，进门就碰见一个陌生女子。
刘雯和江五他都不认识，一时不知道这是谁。不过，转瞬间，看到女子所站厢房门口，以及她脸上羞窘又复杂神色，让他顿时想起祝氏随口提到，江五带来一个“亲戚”
想必，这个就是江家小妾侄女？
怎地这样做派？
神色就冷了，移开目光，转身叮嘱
上来丫鬟们不要做声。招手叫了吴竹
过来低语几句，吴竹进屋去了，他就院子里等着。眼角余光里，厢房门口女子磨蹭踌躇一会，慢慢走了过来。长平王淡淡凝眉，身边跟随两个内侍就上前拦住了梅琼。
“…见过王爷。不知王爷会来此，妾身失礼了。”梅琼轻声说着，盈盈福身。
长平王没理她，微微背转身子。是一个内侍低声回话：“这位姑娘请回，我们王爷稍停就走。”
梅琼讪讪起身，知道自己认对了人，却不知道人家都不给她一个正眼。看他转身避开，倒是一副谨守男女大防样子，可…既然要避，为何又直愣愣闯进院里来？
面对着面无表情内侍，她只好将声音放柔些，“打扰王爷了，妾身这就告退。妾身初来京城不久，暂居姑母家中，见识浅薄，失礼之处万请王爷恕罪。”
说完，停了一下，见长平王还是不理，只得轻轻转身退下。
行动间，袖中落下一幅浅粉
点缀石榴花绣帕，随风飘落，飘到长平王脚下。绣帕主人浑然不觉模样，进了厢房，将门掩上。长平王看了看脚下帕子，先是皱眉，继而
角略弯，眼见吉祥引着刘雯和江五从正屋出来，便示意身边内侍将帕子拾起收了。江五还没醒酒，脚步有些踉跄，被刘雯扶着来到跟前，
瞪瞪直往长平王脸上瞅。“见过王爷。”刘雯赶紧拽着她行礼。
长平王示意两人低声，笑说：“是来请你们赏光做客，初九那天早些来，可好？”
两人起初都诧异，怎么这才做客没走，又来相邀？不大清醒江五歪着脑袋想了想，突然短促地“啊”了一声，又赶紧回头瞅瞅东屋，捂了嘴，瞪大眼睛盯着长平王。
刘雯也反应过来，“王爷…”
长平王朝两人微笑。
刘雯拉着江五福身：“多谢王爷，我们那
一定早早就到。”“谢什么，该是本王谢你们。”
刘雯和江五对视，都是颇为高兴。江五大着舌头说：“王爷哪用亲自来说，还怕我们不来么，遣个人过来知会一声不就成了。”
“亲自来说，显得心诚。”长平王笑笑，点头道，“打扰了，你们接着歇息去吧，不速而来，可别怪本王唐突。”
“怎会。”刘雯福身，长平王便带人走了。
江五瞅着重闭合院门咂嘴，
腹憧憬，“我以后要是也能嫁这样人多好，真体贴，长得又好…不过，就是身边女人多了些，要是我嫁人，一定管着夫君不让他纳妾。”刘雯啐她：“什么都敢说，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臊？”
“我脸皮厚。”江五笑嘻嘻。
两人并肩走回屋里去了。整个过程都是轻手轻脚，也没人高声说话，如瑾屋里一直睡得香甜，没被吵醒。江五睡不着了，拽着刘雯去了西间嘀咕。因着如瑾关系，原本只是点头之
两人也成了亲近朋友。厢房里，梅琼透过没有关严门
，将整个过程收眼里。听不见几个人说了什么，但看着对自己冷冰冰长平王和江刘两人有说有笑，她心里颇不是滋味。不过，那帕子…
虽然收内侍袖子里，但，也算是长平王收了吧？以后会怎样？
今天就被留下来？…似乎不大可能。
某一天，一顶小轿进江府，将她抬走？
或者，只是被邀请出门相会？老家那边常有富家子弟这样诓骗女孩子，始
终弃，京都子弟也会如此吗？梅琼心里头
。…
佟秋水昏
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醒转。张开眼，入目是熟悉幔帐摆设，她认出是自己房间。
屋簇家具用物，一度是她这个“宠”得到赏赐，现看来都成了笑话。边衣架上搭着柔软轻暖裘袍，生平第一件贵重大衣服，此时再看，也变得扎眼了。本王从一开始也没想要你。
想让瑾儿看看你是什么样人，可以做出什么事。
本王谁身子也没要，你们不是一个笑话吗？
一句一句，随着意识恢复，长平王说出那些刺心话语就相继涌到耳边。你们不是一个笑话吗？你们不是一个笑话吗？
佟秋水感到头疼
裂，眼前一阵阵发黑，“哇”一声，伏边吐起来。听到声音丫鬟碎步跑进屋，被呕吐物酸腐气熏得捂了鼻子。“姑娘，医婆说您摔倒时候伤了脑袋，需要静养一段日子，保持心情愉悦，这样才能好得。”
佟秋水吐到后就是干呕，趴
沿上大口
气。试探摸摸脑后，果然有个大包。是昏
之前摔倒撞地所致吧？长平王身边那么多随侍，有几个就站她跟前，可她倒下，没有一个人去扶，任由她撞到脑袋。这要是摔傻了怎么办？天寒地冻，那么硬地面…长平王，竟然一点都不怜惜她。佟秋水慢慢合眼，眼角滚下泪珠来。
医婆说得轻巧，什么静养，什么心情愉悦，可能吗？
地上秽物被丫鬟捏着鼻子收拾走，佟秋水也不意丫鬟嫌弃，扶着
栏慢慢坐起来，穿了鞋，摇摇晃晃下地。“您做什么去？”丫鬟
待阻拦。佟秋水一把推开她，踉跄着朝屋外走。屋门一开，冷风灌进来，将没有穿裘衣她吹得打了寒战。她也不意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出了门。
祝氏正院里和人聊天，大家看她如此，有人诧异，有人幸灾乐祸。祝氏说：“小佟姑娘不养着，要去哪里？王爷吩咐了，这段日子让我好好照看你，不要你
跑。”照看？是监视吗？
佟秋水冷笑：“我去看姐姐。”
“哦，那你去吧，王爷说以后随你看。”
佟秋水扶着墙晃
着向前，闻言扭头瞪着祝氏：“你都知道了？你还知道什么？”“我知道事情多了，何必事事跟你禀报？”祝氏笑说，“佛家都说回头是岸，我看你也不是个特别不懂事，要是实想不开，去小佛堂那边念几天经，说不定能宽宽心。”
“不劳指教。”
佟秋水咬着牙往后头姐姐住独院里挪，挪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歇，抵挡一阵阵晕眩。一路穿过西芙院几进房舍，到后头角门时候，全院子都把她狼狈样子看光了，她也不乎，直接去拍了姐姐院门，待婆子开了门，径直闯进房里去。
佟秋雁看见妹妹披头散发样子吓了一跳，“你、你这是怎么了？谁欺负你了？王爷不是不让你进来吗？”
佟秋水抓住姐姐，瞪着她问：“王爷是不是没纳你，是不是？你跟了他一年多，他一次都没碰过你，是不是，是不是？”
“秋水你…你到底怎么了？是谁给你说了什么？”
“别打岔！回答我！他是不是根本没要你身子，啊？”
佟秋水抓着姐姐肩膀猛摇，将佟秋雁也摇得头晕起来。“秋水！妹妹！你停下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！”
佟秋水盯着姐姐惊慌脸色看了半
，突然放开她，仰头大笑。“哈！果然你也是这样，他根本没要你。空担个姨娘名头，你算什么姨娘呢？还嘱咐我要注意子嗣，是不是你觉得自己没指望了，才把希望放我身上？你，哈哈，你知不知道，我和你一样啊…”
“秋水…”
佟秋雁被妹妹话吓住。什么叫“我和你一样”？难道…
怎么会，怎么会？
王爷不是早就看上了妹妹吗？
“秋水你别闹了，冷静点！”佟秋雁按住妹妹，将她按到椅子上坐着，回头看了看门外，低声道，“你意思是王爷没收你？那么，那晚是怎么回事？”
佟秋水笑呵呵看着姐姐，长平王说，她们姐妹是个笑话。他说得对吧？她也觉得姐姐好笑。
佟秋雁被妹妹盯得发
，呐呐地道，“你说…你说王爷他是不是…有病？”比如，不能和女子同房病。
佟秋水仿佛没听到，只问：“姐，你为什么要跟王爷离家？姐，你王府，真得
受欺凌吗？”佟秋雁张大眼睛，“你说什么？你为什么这样问？”
“因为王爷说，是你自愿跟他走，是你非要离家。而你王府什么境况，除了
足这几，我冷眼看着，似乎你也未曾受苦。”“你怎么能说这种话？”
“姐，是我冤枉你了吗，还是王爷冤枉你？”
“秋水，你…你怎么能这样看待姐姐？”佟秋雁眼里涌了泪。
佟秋水又吐了一阵，紧紧握着姐姐手臂，大口
气，好一阵才平复。这一阵呕吐，让她情绪颓废了很多，脸色苍白萎顿大圈椅里，无声地笑。“姐，我怎么看待你，还重要吗？我们都陷这里了。此生此世，再无出头之
。王爷非常讨厌我们，他说，我们是个笑话。”佟秋雁震惊。
“姐，你为什么不好好嫁人，任着悔婚也要离家。我呢？我怎么就没看上那个郎助教，鬼使神差，非要扎进这王府里头来…”
“秋水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，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？”佟秋雁根本不能理解妹妹突然转变，立时想到一个可能，“是不是…是不是蓝妃？她跟你说了什么，她离间我们是不是？”
佟秋水默默看着姐姐，眼前一阵一阵发晕。
…
京城南部多是平民居所，一条一条街道都不宽敞，少有鲜衣怒马豪富子弟和金碧辉煌车驾经过，牛车，驴车，手推车，
布衣衫民妇，裹着臃肿大棉袄汉子，到处窜无知顽童，是这些街道上主要人。被街道隔开居民区，胡同
错连通，将一座座土房石房连接起来。若是有个青砖灰瓦齐整院子，那就是这一带富人居所了。傍晚时分，家家房头炊烟起，正是各家各户做饭吃饭时候，街头巷口行人少了很多。不过一条普通小巷普通小院门口，还是有来往不停人进出。进去，带着期盼，拖着病体；出来，手里大多拎着药包，面带感激。
直到太阳落了山，还有人携家带口要往这院子里进，门里出来一个十岁左右小男孩，笑眯眯，客气地请来者回转，说今
问诊时候到了，明请早。“这…这可咋好，俺们坐了一天牛车赶过来，看完病连夜回去，明天要把车还给人家，不然租两天车又要费钱啊。小哥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，俺家孩子这病看了许多郎中都说没法治，就指望您这里了。”
小男孩为难。
院子里就传出一个清朗声音：“除夕，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“可是，师傅您今天看得人太多了，会累坏。”
“无妨。”
一家子人涌进去，并不宽敞厅堂里，抱着孩子接受诊治。后看完了病，拿着药方又是为难。“先生您看这…这药得吃多久才能好？”
“先吃一旬，到时再来让我看。这病拖得时候太久了，朝夕之间是治不好，要长期调理。”
“那…不知我这些钱够不够买一旬药？”
“够了。除夕，去配药吧。家里没有就到街上药铺找。”
小男孩看看乡民黑黝黝手掌里攥铜板，再看看方子上罗列药材，苦着脸，带着千恩万谢一家子出门去了。
内室帘子挑起，眉头深锁老者从内走出来，朝着方才闻诊郎中叹气，“那点子钱两天药都买不来，你要自己搭出多少去？”
“我又不靠卖药赚钱，给够本钱便可以。”
“恐怕本钱都不够吧？还有你不收诊金？”
“这家人太穷，随手帮一把。”
老者顿足：“你这样子何时才能攒够钱成家！让你归宗，你不肯，引荐你进太医院，你也不肯。那你起码成个家延续香火啊，我这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活几
，入土前还能不能看你成家立业了？你们这一支，难道要从这代断掉吗？”“怎会，祖屋里住着好几房，子子孙孙，拖家带口，不都是香火。”
“那些个不成器，别跟我提他们！我眼里，只有你才是嫡传。”
“二爷爷，我已经不是他家人了，以后，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吧。”
“你…”老者咳了几声，拂袖，“不跟你说这些没用。你只决定吧，要么跟我去太医院接班，要么，立业成家让我看到你生儿子。下回我来，你必须给个选择，不然…不然以后少跟我打探消息。”说罢愤愤而去。
一袭麻布青衫男子将老者送出院子，目送老人家远去了，这才回身带上院门。
“我早已不需要和您打探消息了。”他轻声笑笑，清俊眉宇之间隐有落寞。
返回房中，掀开素面棉布帘子，一只脚未得踏进去，他却箭一样弹了出来，整个人退后一丈多远。
“谁？”不动声
握住了墙角竖立竹竿。进屋一瞬间他感觉到屋中有人，面目未曾看清，便警惕地退了出来。无声无息，趁着他送人工夫潜入房中，恐非好人。屋里传出低沉笑，“凌先生好身手啊，这地方小，不然我倒想跟你讨教两招。”
“些微防身之术，不值一提。不知阁下何人？若是问诊，今
已结束，恕不远送，请走吧。”“不问诊。想和你讨个方子，能进来说话么？这么隔着门里门外，仿佛我有多讨厌似。”
这偏居小院郎中正是凌慎之，近来一直住这里，一面研究医书，一面给乡邻治病，赚些微薄收入聊以度
。生活很平静，像城南许多平民人家一样，每重复着同样事情。而这
暮时分突然闯进房中男子，是他平静生活中许久不曾遇到意外。对方一直带着笑意说话，可他本能感到抗拒。还不知道对方是谁，他便产生了不想与之结
感觉。被邀请进屋，他站原地想了一想，才放了手中竹竿，慢慢走到屋里去。
棉布门帘一合，屋中陡然亮了起来，有人点亮了油灯。凌慎之这才发现屋中不只一个人。
正中椅子上坐着，是一个黑衣黑
年轻男子，长眉凤目，颜如美玉。旁边还侍立着两个同样一身黑色穿戴随从，布巾包着头脸，只出古井无波眼睛。三个人都很安稳，但凌慎之见到刹那，就断定自己根本不是几人对手。只要他们愿意，瞬间就可以暴起困住他。
于是便释然了，反而放松下来，朝着正中而坐男子拱了拱手：“敢问阁下姓甚名谁，来此要讨什么方子？乡野郎中，恐怕会让阁下失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