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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8 幕后恶奴
 襄国侯蓝泽将近四十,近年来略有一些发福,但端正稳重作态却一如既往。此番回来虽然一身风尘仆仆,侯爷气度依然十足十,正坐那里含着笑跟蓝老太太回话。见到如瑾几人进来请安,捋了捋胡子,轻轻咳嗽一声,抬手让儿女们起来。

 “不必多礼,数月不见,你们几个倒是都长高了不少。”

 如瑾三姐妹起身谢过,纷纷下首椅子上坐了,唯有小少爷蓝琨被母抱着一提才放到椅上。蓝泽立时皱了眉,冲着蓝琨眼睛一瞪:“多大了还整母抱着,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。”

 蓝琨子有些随董姨娘,人前胆子很小,本来见了蓝泽就有些畏缩,这一骂瑟缩了几分,脑袋差点要垂到肚子上去。蓝老太太就一旁道:“你才回来,拿小孩子作什么筏子,刚才问你为什么这么早回来,你还没给我说明白呢。你二弟哪里,怎么不见跟你一起?”

 蓝泽就放下蓝琨,转头继续跟母亲说话:“…京中事务理顺得差不多,想回来早点给母亲筹备六十寿诞之事,所以没等二弟,留他那里善后收尾,我先回来侍奉母亲。二弟他这时候应该也路上了,过不多久就到家,母亲不必担心。”

 如瑾坐那里忍住了心中激动,定下神来细细算了算时。此时距离叔父蓝泯上京不过月余时间,也就是刚到京城就往回赶样子,而且还必须要夜兼程才行。若说为了筹办寿诞,根本用不着这么着急,前一世父亲可不是这样做。

 想起此生各种因果牵连,想起已经发生了变化人和事,如瑾十分想知道是什么让父亲如此着急赶回来。

 难道是叔父蓝泯跟父亲挑拨了什么,惹得父亲匆匆回家兴师问罪?想来想去,似乎唯有这样一个解释,如瑾不由暗暗观察父亲对母亲态度。然而看了一会,发现父亲对母亲虽然比以往略有关注,但却看不出什么恼怒之,一时又觉纳罕。

 蓝老太太皱眉道:“我寿辰还有些日子,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,看你这样子赶路一定吃了不少苦,赶紧回去换了衣服歇着,明早再来见我。”

 蓝泽起身应了,跟母亲作揖告辞,就要出门。秦氏也忙站起来道:“那么媳妇先回去伺候侯爷,婆婆您也早点安歇。”蓝老太太点头,秦氏便带着儿女跟了蓝泽身后。

 如瑾几人将父母送回幽玉院,因蓝泽要梳洗衣,不便多留,纷纷告辞离去。临走时如瑾看了秦氏一眼,秦氏给她一个宽慰笑。当着父亲面如瑾不好多说什么,只得先走。刚出门却发现几个人提灯沿着回廊过来,近前却是刘、董两个姨娘和跟着蓝泽回来贺姨娘。

 见了如瑾姐弟几个从正房出来,刘董两人笑道:“姑娘和少爷慢走,我们和侯爷请个安就出来。”

 朱纱灯笼光晕如雾,照出两个姨娘刻意装饰过容颜,虽都已是三十许人,但平保养得宜,胭脂钗环精致妆扮之下都有几分动人之态,刘姨娘温柔婉转,董姨娘纤质楚楚,双双站那里,也是引人注目。

 如瑾想起母亲今晚鬓边似是随手簪上几枚细小玉兰,不经意间清致之美,与两人刻意梳妆形成鲜明对比。不由角一勾:“两位姨娘去,父亲正要盥洗衣。”

 两人袅娜而去,如瑾看着两人背影,尤其是董姨娘用烟紫丝绦束起来纤,心中微微冷笑。母亲自有清贵风致,不过是从不和人争什么罢了,若真这上头留了心,又岂是寻常脂粉可比。

 落后几步贺姨娘这才走到如瑾面前,声音轻:“许久不见,姑娘一切可好?”又跟蓝如琦几人打了招呼,说道,“我去给太太请安,姑娘和少爷先请。从京中带了些小玩意回来,明收拾了箱子我亲自送到各院去。”

 如瑾笑道:“有劳姨娘惦记,大老远还给我们带东西。”

 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姑娘和少爷能看上眼就是我福气了。”贺姨娘眼睛眯成两弯弦月,笑起来像是早燕子呢喃,清脆。她是几个姨娘中年纪小一个,才二十多,膝下没有儿女,平行事说话偶尔还带着少女时节习惯。

 如瑾不由细看了她两眼,见她一副家常装扮,不像其他两人那样惹眼,遂道,“姨娘一路劳顿,早些回去休息吧,我不耽误姨娘了,改再叙。”

 贺姨娘笑着和几人道别,向前进了秦氏正房。

 如瑾出了院子,和蓝如琦等人道别后独自带丫鬟回房,走出好远之后,回头仍能看见幽玉院明亮灯火。不知那几人母亲房中作何形态,说了什么,又做了什么,会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争风吃醋么?

 父亲房里事,她不便多管,也不便多说,唯有期盼母亲能稳住心态,拿出对待东府精神来和几个妾室周旋了。经了这许多事,想必母亲也不会再和往日一样了罢。

 只是想起父亲莫名其妙突然归家,又不免略微不安。

 站那里盯着幽玉院灯火怔了一会,如瑾默默叹息一声,踩着园月辉缓缓走回梨雪居。自从见了几个姨娘,她因为父亲归家而激动心情,已经平复了。

 …

 次晨起,还梳妆时青苹就禀道:“今品霞归家待嫁,一早外头等着给姑娘请安。”

 自从得了如瑾和秦氏允许,品霞生恐时长有变,让家里忙忙地和远房表哥那边议了亲,婚期就定下月初十。如瑾知道后给她放了假,让她早些家准备婚嫁之事,因此她十分感激,临走时非要进来磕头。

 如瑾便让她进屋,待她端正跪地磕了三个头,才笑着让她起来。“以后再见时,就该称你一声‘兴旺媳妇’了,再不能叫品霞姑娘。”

 品霞羞得红透了脸,低着头跟如瑾道谢。如瑾道:“不用总将谢意挂嘴上,等你完婚进来,虽然不能再做丫鬟,但也有地方给你安置,你若真要谢我,以后好好做事就是了。”

 品霞忙道:“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太太和姑娘。”

 如瑾首饰匣子里挑发簪,比了半天选一支玉兰托润珠素银发上,似是想起了什么,对品霞道:“你说你表哥回事处做事?”

 “是,得主子们恩典,他那里做一些杂事。”

 如瑾状似无意道:“让他留意打听打听,看我父亲是不是夜兼程赶回来,不然往日出门一般都是算好了行程上午到家,怎么昨那么晚,真让人心疼。若真是夜兼程,这些日子不免要多做些滋补饭食,免得父亲伤了身子。”

 品霞连忙点头应了,“奴婢这就去问,问好了就给姑娘回信。”

 如瑾遣她下去,梳妆衣完毕,早早过去幽玉院给父母请安。过去时蓝泽和秦氏也已起了,如瑾进屋时,秦氏正给蓝泽整理外袍领子,蓝泽看她目光很是柔和。如瑾心中稍定,上前福身:“父亲、母亲安好。”

 秦氏连忙停了手,让丫鬟自去伺候蓝泽,拉着如瑾坐下说话:“今这样早。”

 如瑾笑道:“想多陪父亲一会,许久不见,十分想念父亲。”

 蓝泽转脸过来,语气温和:“听说你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,如今可好利索了么?”

 他待儿女向来淡淡,若是说话也多是教导甚至训斥,一贯会撒娇讨好蓝如琳都不敢跟他玩笑,像这样关切自是十分罕见。如瑾讶异之余多是欢喜,这表明母亲和父亲关系有所缓和,连忙站起答道:“已经全都好了,让父亲惦记,女儿不安。”

 蓝泽道:“需要好好调理,别落下病,若跟你母亲似常年用药就不好了。不过你母亲如今却好了许多,看起来不似以前那样弱不风。”

 说着看了一眼秦氏,秦氏低头,当着女儿有些尴尬。如瑾看父母之间相处样子,不似以往井水河水冷淡,心中感到十分宽慰。

 待到午间下学回来,如瑾先到了幽玉院探望,进去时发现父亲并不屋里,想起昨夜两个姨娘刻意妆扮,如瑾未免朝后院方向看了看。秦氏道:“说是外头有事,用过早饭就出府了。”

 如瑾暗笑自己草木皆兵,却又觉得奇怪,便问:“父亲可说是什么事没有,是不是置办寿辰东西?”

 秦氏道:“你祖母寿诞还早,不用这么急着置办,我觉着应该不是。但是他也不说,只道是去看朋友。”

 什么朋友需要归家第二天就忙忙去看,如瑾心中疑惑。但并不能想出头绪,便提起另外一事:“昨晚姨娘们过来请安…”

 秦氏神色略冷了一些,“左不过跟以前一样,打扮好了过来奉承罢了,只可惜她们错了主意。”

 往日若是蓝泽出门很久才回来,归家第一晚不是外院书房歇下,就是某个姨娘那里,昨夜留幽玉院已经很不寻常了。如瑾知道这和秦氏对其态度转变有关,也与送进京里那两个侍女有关,但却不好明说这些,只笑道:“她们不知道父亲此时挂念着您掌家事,肯定有许多话要跟您说,怎会理她们。”

 秦氏点头道:“昨夜你父亲确实问起这个,问我怎么突然就管起事来,我自然说是你祖母主意,老人家生病之后未免多思多虑,一时兴起待身后事也是有,他倒理解。”

 如瑾沉:“这么说来,叔父那边事先没挑拨什么?”

 若是之前听了人家挑拨,以父亲子应该是不会如此轻易罢休,凭母亲几句解释就能应付过去。但蓝泯又怎会不搬是非,难道说…

 如瑾想起临行前暗中对素莲素荷嘱咐,莫非这两个婢女真有助力,劝解了什么让父亲没有偏听偏信?

 只听秦氏有些哭笑不得:“这事…我却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。”她面上带了些尴尬,踌躇半晌才道,“上午素荷过来请安,说…说素莲暂时回不来,过阵子跟你叔父一起回来。”

 如瑾愣了愣,脑中飞转了几转,才略略反应过来母亲到底说什么。

 “这…”如瑾也不由得尴尬起来。涉及父亲和叔父身边人事情,她真是不好细问。然而,事关东西两府之高低消长,却又不能不问,一时间也是红了脸。

 秦氏轻轻咳了一下,道:“说是你叔父上京路上,有次跟身边长随说起咱们两边相争种种,商议着要怎么跟你父亲告状,被素莲无意中听到了,回去商量了素荷…后她自告奋勇就去…去你叔父身边了。”

 秦氏说得有些吐,细节之处也不能言明,只能大致让女儿知道梗概。但如瑾也明白过来了,不暗叹这两个丫鬟真是胆大,竟然自己做了这样主张。

 原本送这两人上京,就是母亲为了缓和跟父亲关系,她们父亲跟前说些好话也是情理之中,但让如瑾意外是她们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,不仅笼住了父亲,还不惜舍身去笼络叔父。这短短月余时间里,两个侍女能将事情转圜到如此地步,让父亲没对母亲产生成见,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力气。

 好好姑娘家,一辈子就这么…

 如瑾不由道,“素莲那边…恐怕蓝如璇母女不能相容,您也知道段姨娘东府是什么境况。素莲如此实是牺牲太大,若是那边狠毒起来,或许会伤她性命,红橘之事就知道那边有多狠心。”

 提起这个,秦氏又想起来一桩事:“你不说我差点忘了,听说东府那个周大林喝酒喝死了,就几天前。”

 如瑾惊讶过后却也平静下来,“喝酒喝死,想必也只能哄不知情人罢了。”

 秦氏点头,叹口气:“她们太毒辣了些,所以今素荷禀报后我也惊了一大跳,生恐素莲出事。当年我不过是一时好心救了她娘一命,谁料她忠义至此。当挑人送上京,也是她自发要报恩替我解围…”

 如瑾低头默默半晌,木已成舟,却也无法。又涉及长辈,她怎好置喙。想起张氏和蓝如璇恶毒,只为素莲担心不已,“素荷还好,后自然能得母亲照拂,素莲那边话若是有闪失,实让人不能心安。”

 想了一想,如瑾突然眉头一扬,“她为了母亲舍身,我们自不能亏待她,待她回来只看东边态度了——若是真不能容她,少不得要去敲打敲打,让她们母女知道厉害。”

 “…你是说?”

 如瑾道:“胡家送来东西,轻易就能让她们一败涂地。我之所以不用,只不过等待时机。”

 …

 陪着母亲又说了一会话,用过午饭,如瑾自回梨雪居歇息。

 一回去就有青苹来禀:“品霞传进信来了,听跟着侯爷人说,侯爷昨午间就到城里了,先去了佟太守家里盘桓许久,到了晚间才回来。”

 “佟太守?”如瑾一惊。

 难道,父亲突然归家和佟太守有关?到底是什么事让父亲家都不回,先要到他那里驻留半?想起那和佟太守一番对话,如瑾心中隐隐惊跳。

 “今父亲出门莫非也是去找佟太守?”

 青苹摇头:“这却不知道,待要跟侯爷出门人回来才能打听了。”

 如瑾捏紧了帕子,“让兴旺多多留意这些事,事无巨细都来禀报我知道。”

 青苹见如瑾脸色严肃,忙应了出去跟品霞传信。如瑾不房中坐立不安,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事情正发生,像是乌云一般黑沉沉过来,投下幽暗可怕巨影。

 到了晚间时候蓝泽回府,如瑾不久就得到了消息,他间果然是去会佟太守了。如瑾不加担忧。

 晚间用过饭,如瑾借着要亲手给父亲烹茶,将父亲留了母亲房里坐着。秦氏一旁做针线,蓝泽靠榻上捧着一卷书闲看,如瑾执着热汤轻巧畅做着烹煎事,不一会茶香便盈了整个屋子。

 蓝泽放下书来,抬眼看了看女儿,颇为感慨:“多不见,你长进了许多。”

 如瑾微笑:“女儿本来就懂一些皮,只不敢父亲跟前献丑罢了,今舍脸试一回,若是烹得不好,父亲可别笑话。”

 “噫,说话也比往日讨喜了。”蓝泽似乎对女儿转变十分不解。

 秦氏手中针停了一停,沉默着复又继续。如瑾道:“是女儿以前不懂事,不知道父母跟前孝承,只一味左着子胡闹,今后可不会再那般模样了。”

 说着捧了一盏茶奉上,热气袅袅,香味扑鼻。蓝泽看了看茶盅,颔首微笑,很是满意地接过去,眯起眼睛品了一口,赞道:“好茶!”

 如瑾一笑,特意选松林问道图样一套盅子,净白润瓷上细细金线勾勒着古树与行旅,是对蓝泽脾气。又奉了一盏给母亲,见父亲心情很好,如瑾便放下汤壶,轻轻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父亲喜欢就好,能哄着父亲母亲开心是女儿大福分,女儿一定会惜福。”

 蓝泽诧异道:“这么说起这些来了?”

 如瑾又叹了一口气:“原是我见了佟家秋水姐姐样子,心有所感罢了。我和她子本就相像,如今看她境况如此,不得不细细思量以往行事,方才悔悟以前全都错了。”

 蓝泽皱起眉头,挥手遣退了屋中婢女:“佟家事情你知道?”

 “父亲也知道么?佟家似乎并未张扬此事,一般亲友都不晓得呢,父亲才回来怎会…”如瑾面惊讶,只做不知父亲出门之事。

 蓝泽道:“我见过佟太守了。”

 秦氏不知道底细,见父女俩这样对话不相问,如瑾便将佟秋雁事情大致说了一遍,秦氏惊道:“怎会这样!怪不得你连番去佟家。”

 “女儿素与秋水姐常来常往,当那位贵人闯花园时候女儿也场。”如瑾一脸愁容,“事后知道秋雁姐那般遭遇,女儿心里难过得很。秋水姐不拘小节莽撞害了秋雁姐,害了佟家,女儿便知自己也得改了子才好,不然若闯了祸可要带累父母。”

 秦氏听了也是感喟,蓝泽却对此不以为然,大手一挥:“内宅短浅见识。怎就是害了佟家,翁失马焉知非福,此番恐怕还是大好机会。”

 如瑾心中一跳。怕什么来什么,父亲果然有心沾染此事。天家皇族,岂是轻易能够借势!

 “父亲话女儿有些听不明白。”如瑾试探相问,“佟太守似乎很担心与长平王扯上关系,女儿常见书上说伴君如伴虎,私下忖度,恐怕跟皇子有牵连也是诸多凶险。佟太守这么久不宣扬此事,想来也是怕女儿不能站稳脚跟。”

 蓝泽呵呵一笑:“你倒还算有些见识,不枉读了那么多书,只不过也是管窥一斑罢了。向来大功业都来自大凶险,蓝家祖上若不是跟着太祖起事,也不会有我们今富贵。如今太平盛世无有烽烟,佟家一个小城太守,想要泼天富贵又要从哪里下手?”

 说起这些蓝泽颇为兴起,不起身屋中踱了几步,大有纵论天下慷慨之气,红光面。如瑾只看得心中忧惧。

 什么泼天富贵,就算有也是佟家,父亲又这里意气风发什么?想来,他是跟佟太守有过密议了,恐怕这次匆匆返家也是因了此事。

 越想越提心吊胆,如瑾勉强跟着笑了两声,又倒了一杯茶奉上,“女儿自然比不上父亲见识深远,只是看了几本史书胡乱议论。曾见书上记载前几代陈朝之时,有魏丞相嫁女于皇子,并暗中推波助澜左右拥立储君事,一时风光煊赫,终却落得罢官抄家下场。丞相尚且如此,又何况佟家小小一城太守,何况秋雁姐尚无名分?佟太守若安分也就罢了,若是起了不该有心思,恐怕他家祸事不远。”

 蓝泽闻言,脸意气渐渐变成了不郁,皱眉看着女儿:“你怎么会有这样想法?佟家素与我家相深厚,说这样不吉利话,难道你盼着人家有祸事。”

 “女儿怎敢盼着他家起祸?”如瑾一见父亲如此,就知道方才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,心中焦急,勉强耐着子柔声劝解,“慢说父亲和佟太守以朋论,就是女儿自己也跟秋水姐姐亲厚,自然希望他家安稳长久。只是若佟太守不自量力,恐怕是不能安稳。正因为亲厚之故,女儿才为他们着急。”

 蓝泽有些烦躁,摆了摆手:“无需多虑,大人事你们闺阁女儿不要掺和就是了。再烹盏茶来吧,方才都凉了。”

 如瑾眼见劝解无用,眉间不觉笼上一层郁郁之,低了头再次烫盏烹茶,却几次不小心将茶水溢出盏外。

 秦氏看眼里,为女儿担心,放下手中针线冲蓝泽笑了笑:“侯爷有丘壑,自然见识不凡,您说佟家没事就是没事。不过,左右是人家事情,侯爷倒是不必为此劳神费思,且安坐喝女儿茶就是了。”

 不料蓝泽听到“左右是人家事情”眉头就是一凝,沉着脸瞅了秦氏一眼,哼了一声,“妇人之见。”说罢将盏中有些凉了茶仰头饮下,也不等如瑾再烹茶,站起身来弹了弹袖子,“我去书房坐一会,你早些歇了吧。”之后挑帘而去。

 秦氏愕然看他远走,脸色渐渐暗了下去。如瑾眉头越皱越紧,父亲如此固执不听人言,该如何是好?

 母女俩一个默坐榻上,一个对着热气腾腾茶汤蹙眉深思,半晌后听得秦氏一声自嘲轻笑。“不过稍微给些好脸色,就真把我当作任他训斥贤了。”

 “母亲!”如瑾惊醒,只顾思虑佟家事情,忽略了母亲感受。母亲那样子,肯低下头来讨父亲好,心里该是怎样委屈。如今父亲不管不顾拂袖而去,一点情面不给,却将母亲置于何地。

 正想着如何劝解,秦氏却朝着女儿笑了笑:“你放心,我不会跟他闹,我要做贤惠大度正室夫人。就为了这管家权我也得当个好媳妇,让他看着,让老太太看着。”

 如瑾望着母亲没有一丝笑意眼睛,将那双眸子深处凄凉坚定看得分明,心中一酸,上前几步,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她。

 “母亲别伤心,他脾气不好,咱们不跟他计较。您还有我呢。”

 秦氏抬手拍拍女儿头:“是,母亲有你,又有什么好怕。”

 如瑾突然就想到潋华宫那个早晨,也是和母亲这样抱着,那时候母亲身子多瘦啊,她一只胳膊都能圈过来。现母亲好好身边坐着,她还烦恼什么呢。父亲不听劝,她再继续劝就是了,总不会让蓝家跟商氏皇族沾上分毫,总要保着这份家业。

 想到这里,如瑾直起身子笑了:“母亲,我给您重烹一盏茶。”

 秦氏点头,含笑看着女儿行云水动作,眼里凄凉渐渐消退。过了一会,她主动开言道:“你方才跟你父亲说话,我都听明白了,你思虑极是。只是看你父亲那个样子,恐怕是想要趟佟家这趟浑水,他跟佟太守素来走动得勤,只怕他一意孤行。”

 如瑾见秦氏情绪好转,慢慢将自己让品霞打听消息说了出来:“父亲也许早已拿定了主意。上次见到佟太守,我就觉他不是个甘心逆来顺受,想必会有一搏,却未曾料到他会将主意打到父亲身上,可叹父亲又雄心。”

 秦氏道:“我虽然不如你看书多,但伴君如伴虎这道理也算略略知道。你父亲只顾着重振家业,子又倔,脑子又不灵光,家就能被几个小妾唬,外面想必也会被人左右,说什么翁失马,要是沾了佟家,我看是祸大于福。”

 如瑾担心正是这个。身为女儿,她自然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样子人。说起为人处世圆滑机灵还不如叔父蓝泽,又怎能去与浸宦海那些人打交道,只怕这次就被佟太守诓得不轻,否则他好好一个侯爷,作甚对人家女儿做妾事大发感慨,多半是已经起了心思借此谋算自家前途。

 却不知,这样谋算是何等危险!

 想起前世父亲那荒唐获罪,不过是因为祭太祖时略有失仪,事后就被有心人扣了重重罪名,直至后家族倾颓,人头落地。恐怕记史册上,也是分外荒诞一笔。

 绝对不能让父亲起这种心思,绝对不能!

 如瑾叫了青苹进来:“跟品霞说,让她表哥盯紧了外院事情,父亲一举一动都给我禀报清楚!父亲若去见佟太守,想法子明白他们谈什么。”

 …

 伺候一连几,如瑾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消息,只因每次父亲去和佟太守相谈时,必会遣退随从。如瑾心中担忧越来越甚,因为父亲出府次数越来越多了,有时是去找佟太守,有时却不知道见是什么人,颇为神秘。

 “姑娘,去外头走走吧,太阳落山了,外面也不会太热,西边池子里开了荷花。”青苹见如瑾总是闷闷不乐,这饭后便劝她。

 如瑾亦知此事急也急不来,索去外面转转也好,于是带了丫鬟到园子里散心。到了荷花初绽时节,小池塘里半池碧绿色莲叶田田如盖,红莲与白莲错盛开,夕阳余晖下婉约如静女。如瑾站碎石甬路上,看见池子对岸回廊凸出处一角朱红色凉亭。

 当就是那里,她骤然落水,之后生了许多病。今生也是从那时开始,因而再看见那亭子,不免感慨良多。现如今,亭子自然是加固防护得十分妥当,再不会有栏杆松散致人落水事情发生,然而,如今面对种种事端,又有哪件亚于落水凶险了?

 如瑾默默看了亭子一会,看着夕阳光线渐渐从亭盖上移开,直到那里成了一片昏暗不清轮廓。

 “走吧。”没有看景心情,再好荷花也不过草木。

 绕过池塘朝前散了一会,又去花房看了看盆栽各种花卉,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。前方灰蒙蒙地方出现了一盏灯笼,速朝这边移过来。

 “可找着姑娘了!”是碧桃。之前她又去各处闲聊走动了,并不身边。

 如瑾让她前引路,“告诉过你多少回了,行动间稳重一点,别老风风火火给我丢脸。”

 碧桃匀了气,挥手让另外几个小丫鬟退后一些,这下跟如瑾身边低声道:“是奴婢忙着告诉姑娘好消息,所以心急了些。姑娘,流言事情有眉目了,您猜是怎么回事?”

 “卖什么关子,直说吧。”如瑾陷为父亲担忧情绪中,听了这桩本是恼人事情,反而觉得成了一种调剂。

 碧桃提着灯笼,用极低极低声音说道:“小三子灵透,这次也找了凌先生那些市井朋友帮忙,人多办事,那些人又是三教九很熟悉地头,顺藤摸瓜就摸出了眉目…”

 “是怎么回事,你说,别让姑娘着急。”青苹都忍不住催了。

 碧桃哼了一声:“说起来真让人不敢相信,这些不着边流言,竟然是从咱们侯府老人那里传出来!不是别人,正是范嬷嬷那老货。”

 青苹有点愣:“…哪个范嬷嬷。”

 “还有哪个,以前咱们院子里,姑娘母啊。”

 “啊?”

 青苹吃惊不小,如瑾倒是如常,只微微牵了牵嘴角:“她还是这么能干。只是,恐怕不是为了朝我报仇这么简单罢。”

 碧桃猛点头:“姑娘猜得对。她呀,她近跟香竹娘来往可密切了。”

 香竹?刘姨娘…如瑾脸色一冷,就知道刘姨娘沉默安静得太不正常,蓝如琳受了那样委屈,她怎么会无动于衷。

 “近市面上流言到了什么程度?”已经许多过去了,如瑾觉得,行事之人大概也该添些东西进去了。

 碧桃笑道:“没什么,还是那样子,姑娘别担心,这不已经查出她们了么。”

 如瑾站住脚,瞄了她一眼:“你说谎时候眉毛就会翘高。”

 “…”碧桃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眉毛。

 “说。”

 “是…”碧桃缩了缩脖子,低声道,“这两开始传当为凌先生投水小姐…正是咱们侯府…”

 如瑾慢悠悠道:“所以正好联系起我落水重病,是么?”

 碧桃没敢接话,外头确实有很多人这么联系,而至于侯府小姐落水生病事情为何连街边卖菜都一清二楚,不用想也知道是有心人背后鼓捣了。

 如瑾沉默着走回了梨雪居,沉默着洗漱衣,将要就寝时,坐边笑了笑。“我也需得行几件刻薄事了,不然什么人都敢欺负到我头上。”

 …

 蓝泽几不曾秦氏那边歇息,晚间多几个小妾房中。这一晚饭后去了刘姨娘那里,刘姨娘自是殷勤侍奉着喝茶用点心,临睡前亲自替蓝泽打水洗脚。

 蓝泽靠软垫上坐着,稍稍一低头,就能看见刘姨娘薄衫领口里若隐若现桃红色抹,随着她水动作,那抹颜色就时不时清晰几分。蓝泽手中本来捧着一卷书,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,回头看了几行字之后又忍不住再看一眼,后索扔了书,直接伸手将刘姨娘下巴抬起来。

 刘姨娘脸一红,别开眼:“侯爷做什么。”

 蓝泽笑道:“不洗了,收拾了吧。”

 刘姨娘自然明白,红着脸匆匆替蓝泽擦干双脚,端盆出去交给丫鬟,飞洗干净手后,对镜整了整头发,又脸上扑了一层淡胭脂香粉,低头看看领口,将领子朝两边拽了拽,出多抹颜色来,这才回身进了内室。

 丫鬟香竹伺候外间,见里面说笑几声后就没了声音,便悄悄退出去,匆匆跑到前头小厨房去要热水。小厨房婆子见她此时来要水,自然知道为什么,笑道:“侯爷又刘姨娘那里了?回来才几天,大半日子都过去,到底有旧年情分。”

 婆子笑得和善,香竹却听出了话里意思。所谓旧年情分,不过是说刘姨娘当年是蓝泽婢女罢了。于是笑笑:“您说得对,侯爷待我们姨娘情分深厚,自然与别人不同,羡慕也羡慕不来。”说罢提了一壶热水走开。

 婆子后头不服气冷哼几声,香竹只当听不见,白了一眼径自回后院。说风凉话又有什么用,曾是婢女又怎样,谁得宠谁遇冷明摆着呢。这样想着,脚步也轻了许多,一路小跑就回了自家院子。

 却不料刚进外头堂屋,耳边就听得蓝泽含了怒气呵斥:“…你说!说啊!”接着就是刘姨娘嘤嘤哭声。香竹吓了一跳,连忙放下水壶,悄悄走到内间门外屏息听着。

 “…侯爷,妾身真不知道啊!侯爷您…”

 刘姨娘含混不清哭诉被蓝泽打断:“不说是吧?呵!好,好呢!我才走了几个月,你真是够本事!今你不给我说清楚,别怪我不念这许多年情分!对,我也不用念什么情分,左右你心里是没这情分…”

 香竹听着不对,赶紧一掀帘子进屋跪了下去:“侯爷您息怒,姨娘可是整念着您,就算做错事也请您包涵,姨娘关心就是您。”

 噗!一团乌漆漆东西兜头砸香竹脸上,砸得她脸上火辣辣。她却也不敢喊疼,定睛去看砸过来东西,却是一双还没做完灰色布鞋,鞋面很长,一看就是男人尺寸。

 “睁开你眼睛仔细认认这东西,还有这个,从鞋里掏出来!”蓝泽又摔下来一个物件,指着香竹怒道,“她不说,你说!你若也敢跟我嘴硬,先拖出去打死。”

 香竹差点没被后一句吓死,战战兢兢去瞅另一件东西,一看之下几乎魂飞魄散,脸和脖子腾地一下子烧起来,连手背都是红。

 “这…这…”她再不敢看那东西一眼。桃红色香囊,玉粉绣线,绣了两个赤条条男女纠一起,白花花晃眼前,差点没让她晕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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