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媳两个说了一会子话，眼看着到正午，陈嫔起一向十分规律，轻易不会错过用膳歇息时辰，于是两人道别。如瑾站原地目送陈嫔，只是还没等陈嫔带着人走出几步，宫道上气
吁吁跑来两个内侍。宫里规矩严，如果没有重要紧急事情身，宫人到处
跑会被拿住问罪，平
里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地走路。一旦忙忙跑起来，定然是有事情发生了。如瑾
着光眯眼观瞧，陈嫔也停了脚步回过头来。那两个内侍跑到跟前见二人此，只得收了步子匆匆行礼问好。陈嫔便问：“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，没有规矩。”往常她从不过问闲事，不过此时临着儿子出京，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放心不下。
内侍答说：“奴才们急着去给静妃娘娘禀报，一时冲撞了娘娘和蓝侧妃，万请恕罪。”
如瑾和陈嫔对视一眼，便说：“我们刚从静妃娘娘那里出来，娘娘累了，看样子正要歇息，你们冒冒失失过去只会讨人嫌。到底是什么了不得大事？”
当初太子闹事，如瑾放兵将进内廷之中搜查，余威尚，两个内侍不敢含糊，连忙争着答话：“不算大事，是奴才一时慌张罢了…乃是那宁贵嫔娘娘放火烧屋子，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了，奴才们去讨静妃娘娘示下，看怎么办才好。”
陈嫔立刻松了一口气，只要事情不关儿子便好。如瑾抬头往潋华宫方向看，道路两旁宫墙很高，一时也看不见什么。内侍们见状便说：“照看人及时发现，火势没有起来，就损了几条幔帐几扇窗子而已，只有宁贵嫔娘娘自己被烟熏火烤得厉害，奴才们出来报信时听管事嬷嬷说，恐怕她这回…”
陈嫔挥手让内侍们离开，“去吧，这种事静妃娘娘自有料理。”
宁贵嫔重伤卧
两个月，宫里上上下下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废人，没有谁会关心她死活。权柄手静妃看她不顺眼，谁还会去关心她？陈嫔是从来就没和宁贵嫔来往过，反而还受过她不少气，此时听见她出事，自然是不管不问，叮嘱如瑾路上小心，便继续带人回自己住处了。如瑾却不能心如止水。
目送陈嫔远去之后，她脚步不由自主往潋华宫方向而去。“主子？”吴竹
诧异询问。“去看看吧，兴许，这是我与她后一次见面了。”如瑾扶着侍女手，慢慢往前走。皇帝“重病”时间太久，如果开始静妃还有一丝顾忌，不敢让宁贵嫔丢了性命，到得现，这丝顾忌应该也早已消失殆了。
宁贵嫔娘家倒是上了几次陈情，先是说宁贵嫔受罚罪状定有误会，请求彻查，后来见陈情石沉大海，皇帝又迟迟不痊愈，就改了口风，恳求将其从轻发落。内阁里曾经有人郑重其事将上拿出来商议，长平王全不表态，被问起，就说是皇子不好
手内廷。宫里静妃心领神会，每逢一听说有上，就找茬把宁贵嫔收拾一次。这种情况之下，宁贵嫔能撑住两个月委实不容易。今
是撑不住了么？还是不想撑了？或者是被迫？后头有脚步匆匆内侍和宫女们跑过，到如瑾跟前行个礼就继续跑，不作停留，看样子都是往宁贵嫔那边去。
天高云淡秋日午间阳光明亮得出奇，打身上暖烘烘，略走几步就要出汗。有枝干
壮梧桐从朱红色宫墙那头伸过来，微风吹过时哗啦啦地响，地面上干干净净，还不到落叶时候。如瑾却想起叶飞舞那个深秋清晨，当时即将接死亡是她，好端端那个是宁妃。此时此刻，宁贵嫔连妃位都还没有晋，看来是再也没有晋机会了。
路过潋华宫时候，几个衣饰鲜亮女子站宫门前小路上说笑，不断往宫道上张望，大概是看那些匆匆跑过宫人。如瑾远远认出是萧绫带着侍女，遥遥朝其点了点头。
萧绫带人走过来，五彩辉煌衣裙恍若神妃天降，再不是复宠之时清素装扮，连她身边宫女都穿得
丽，脸上抹着斑斓胭脂水粉。“许久不见，蓝侧妃这是去哪里？”她主动打招呼。
如瑾直言要去看看宁贵嫔，萧绫就笑说：“正好一起吧。我本也想去，只是没个作伴，怕过去遇到什么事说不清楚，惹了麻烦。算起来两个多月没见着她了，今
再不去看看，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。”原来她也是这么想？如瑾便和她一起往后头走。随意聊起衣饰，如瑾道：“萧才人还是穿鲜亮缎子显容光。”
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段日子穿戴似你吧？”
如瑾没做声，萧绫
角带着薄薄一抹微笑，说：“其实这不用问，你心里与我一样明白，说出来便没有意思了，而且狰狞可憎，让人作呕。”“才人
子直率。”“宫里谁敢直率？不过是私下和你说笑才心直口罢了。”萧绫偏头打量如瑾脸，“其实你容
一眼看去极为丽，明眸朱很抢眼，眉眼却是淡淡，所以总叫人以为隔着雾气看花似。我便是学你穿衣打扮，学你神情动作，学来学去也只是皮
，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，我嫌那青碧太素淡，就喜欢穿大红大绿。绷了那么久，总算能松下来了。”她此时穿得就是明绿杂鹅黄光面缎子，
间一条烟紫丝绦当风飘动，像是把
园秋光全都披了身上，碧空底下老远就能看见一团跳跃
光，想来当初穿青衣日子憋坏了她。“才人难道不盼着松日子点结束么？”
皇帝“病重”不能见嫔妃，她才能随意穿戴哄自己高兴，但身为宫嫔哪有不盼望皇帝早
康复。否则，若皇帝从此一病不起直到殡天，她们统统都要成为告别花团锦簇太妃太嫔，除了青灰黑蓝再不能享受其他鲜亮颜色。萧绫眼波
转看了看周围，见路上无其他人，
低了嗓子冷笑：“蓝侧妃觉得皇上还会好么？”如瑾当然不能接这个话头，眼看着到了宁贵嫔院子，听见里头嘈杂人声，便略略加了脚步。萧绫也没追问，默默跟着。
及至进了院子，发现宁贵嫔已经被人抬出了房间，两个年纪较大老宫女正指挥
院人清理被火烧过屋子。那屋子没有损毁，只是门窗上头被熏得黢黑，窗纸俱都烧掉了，可以看见屋里桌椅翻倒狼藉。宁贵嫔穿着一身烟灰色
布裙子，披头散发躺一张老旧藤上，半幅长发被火烧焦成一团，脏兮兮搭耳边。若不是脏污脸部还有昔日美轮廓，如瑾几乎不能相信所见之人就是她。这样狼狈，比下等宫人都不如。
萧绫指了指宁贵嫔胳膊，“看，烧伤了。”
如瑾顺势望过去，看到宽大衣袖底下骨瘦如柴手臂，皮
已经被烧得狰狞可怖，有地方还和袖子烧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如瑾皱了皱眉，觉得
腹之间堵得慌，吴竹及时上前半步挡住了她视线。“主子别看了。”院里宫人看见有人进门，眼尖几个认出了如瑾，忙领着大家上前来行礼，倒把萧绫冷落一边。萧绫不意，直接问领头老宫女：“她还活着吗？”
老宫女说：“已经派人请太医去了，静妃娘娘吩咐要力给宁贵嫔救治。”
“还救治什么，我看了这么一会，怎么没看见她
气？”萧绫直接带人穿过了院子，来到宁贵嫔身边，示意侍女上前查探。那侍女有些害怕，踌躇着伸手往脸色青灰宁贵嫔鼻端试了试，随即跌跌撞撞退了两步，“她…她她好像…没气了？”
几个侍女都往后躲，唯有萧绫站着没动。吴竹
闻言叫了一个王府侍女过去试探，须臾那侍女禀道：“大概断气半个时辰了。”老宫女忙道：“姑娘可别
说，宁贵嫔娘娘一刻前放火，咱们适才把她救出来时候还有气呢，大家都知道。”院子
人相继附和。如瑾把自家侍女叫了回来，没这个问题上争执。宁贵嫔什么时候死，怎么死，是不是放过火，这些都与她不相干。她只是因为前世一点零星执念过来看看而已，本还打算和宁贵嫔说上一两句话，现看来也不必了。
“走吧。”她转身出院。萧绫将院子里宫人扫视一遍，讥诮笑了笑，也举步离开，临走时朝宁贵嫔说：“当初还和我争那院子，现闭了眼，有没有觉得以前争得可笑？”
“蓝侧妃，去我那边坐坐么？”她招呼如瑾。
如瑾隔着宫墙看看近咫尺潋华宫，点了点头，“也好。”
萧绫有些意外，不过是套而已，没想到如瑾真要过去，便当前引路，两人带着一种随侍走过联通小路，浩浩朝潋华宫正门而去。
如瑾并没有进屋，只院子里前前后后走了一遭，路过自己当年所住宫殿也没有进去。那殿里现是空着，只有些简单家具，和当年大不相同。连带着以前云选侍屋子也是空置，现云选侍还是云美人，住紫香榭小院子里没得机会入此地，而且也和宁贵嫔一样，再不要指望晋位了。
记得院墙西南角是一片小花圃，现却全是冬青树，四只养荷花大缸也不，除了屋宇依旧，点滴都是不同。如瑾走了一圈，觉得有些脚疼，就让丫鬟铺了软垫游廊美人靠上，坐下来歇息。
萧绫让人端了热茶过来，如瑾谢过没接，她便说：“怕我害你不成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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