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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8 及笄之礼
 暂且不说母亲秦氏、刘家大伯母李氏意外席,也不说刘雯、江五等人笑盈盈陪旁边,单是端坐主位那位老夫人就让如瑾吃惊不已了。殢殩獍晓

 那体态富贵、头发半白却面如满月不见一丝皱纹老人,不是旁人,竟是年过六旬熙和长公主,当今皇帝姐姐!

 怪不得外头那么多面生侍女,原来都是公主府。

 前世曾有过几面之缘,如瑾对这位面容慈祥实则眼风锐利长公主记忆深刻。当年皇帝梅园为她办生辰宴,熙和长公主知道了,说了一句“祸水”,后来一次宫宴上,还特意传了没资格到场她至殿上说话,问答几句,神情冷淡评曰“尚可”及至她后来势败幽居,听说这位长公主和皇帝闲聊时还偶尔提起过她,说“倒是可惜了”

 总之,从头到尾,熙和长公主之于她,都是一个高高上冷淡遥远人物。她不过是宫中芸芸宠姬中一个,而熙和长公主,却是皇帝为数不多世姐妹之一,且是亲厚那个。

 天差地别距离。

 谁想重活一世,两人再次相见,却是这样场合,以这样方式。长公主,成了她及笄礼上宾客!

 这是何等意外。

 又是何等荣耀。

 如瑾别不知,但却清楚知道熙和长公主皇帝跟前分量。也不晓得因为什么,皇帝对这位并非一母所出姐姐非常厚待,甚至远胜于对待同胞姐妹。熙和长公主也因此成了本朝尊贵皇姑,不但皇后见了要让之三分,就是一向张扬庆贵妃也不敢她跟前嚣张,向来恭谨守礼。

 然而孀居多年熙和长公主却深居简出,不轻易和外人接触,有些想通过她讨好皇帝人往往会吃闭门羹。前世寥寥几面,如瑾觉得这位长公主比自己子还冷。

 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,参加一个并不起眼皇子侧室成年礼?

 如瑾不由朝熙和旁边站着长平王看去。

 他角含笑,回了一个安心眼神。

 他身边,还站着一个面年轻女子,一身宫廷常见衣饰,是陈嫔跟前贴身侍女茕影。那么,她是代陈嫔娘娘前来么?

 进得厅中只有一眼,如瑾已经被屋中诸位来客深深震撼了。惊讶之间,脚步微滞。

 胡嬷嬷虚扶她手臂,极其低声地旁提醒:“您小心脚下,这礼服裙裾长了些。”

 如瑾被这绵和声音提醒回神,暗暗深口气,稳住情绪,保持着得体微笑,端正朝前而去。长平王私下里为她做了这么多,她不能熙和长公主面前失了分寸,丢他脸。

 角落里席地而坐乐工们演奏着典雅古朴礼乐,俱都穿着暗紫式样古典礼服。厅中两列藤席,分别叠放着三套衣裙,三副簪笄,另有香炉酒盏等礼器陈列,并放着盥手青铜盆壶。乐声中,次间那边隐隐透出小孩子软糯咿呀声,如瑾分辨得出,那是妹妹声音。

 她缓缓地,款步朝前走去,双手叠与间,宽大衣袖直垂膝下,端稳雍容,呈现出从未有过端凝之美。

 长平王看着她,眸中光彩越来越深。

 如瑾清晰感觉到他注视。

 这宽敞、富丽堂皇厅堂之中,他不动声目光比窗外光还要明亮,一直照着她,甚至盖过了主位上端坐熙和长公主无形中散出威仪。

 她很想往他那边看。

 却不能。

 只能将目光保持身前一丈远地方,眼帘半垂,保持仪态。

 短短从门口到堂中十几步路,却像隔了许多岁月一般,走了许久,才停住脚。

 胡嬷嬷低声提醒之下,她倾身,朝堂上宾客团团行了一礼,这是受笄者礼谢到场众宾。

 长平王声音醇厚中透着清朗,徐徐,像是初夏荷角乍时掠过湖面微风,“请襄国侯夫人为敝府蓝氏主持及笄之礼。”

 礼乐声停,秦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
 如瑾看向母亲,发现她眼角微

 “小女幸甚得入皇家侍奉,蒙帝后福泽加佑,年及十五,长大成人。今得长公主和王爷抬举,由妾身主持小女及笄之礼,不胜感激。”

 秦氏宣布仪式开始,念诵祝词。

 陈平侍女茕影出列,青铜古盆盥手。如瑾微讶,难道是茕影担任仪式上赞者之职么?

 赞者一般由平辈姐妹朋友担任,可刘雯江五都未出嫁,娘家只有蓝如琳,是不能出来脸,所以对如瑾来说,赞者根本没有合适人选。但茕影又不一样,宫人身份已经可以绕开是否出嫁这个问题了。

 藤席铺厅中,如瑾胡嬷嬷陪伴下走去坐于其上,面西。

 果然是茕影走到跟前,见如瑾看向自己,便笑着说“主子娘娘常说我如同她干女儿,今不才,我便借着这句玩笑腆颜僭越一回,替蓝妃唱赞了。”

 “多谢姐姐。”如瑾动容,诚恳道谢。

 侍女捧上朱红漆雕托盘,胡嬷嬷接过托了,茕影便从中拿起曲齿玉梳,如瑾发髻上象征地梳了三下,然后放了梳子。

 看来辅助司者是胡嬷嬷了。

 虽然是名义上下人,但长平王对这位老嬷嬷也颇为客气,由她担任司者,如瑾颇为感激。

 梳过了头,该是簪笄之礼了。厅中陈设和方才梳头已然让如瑾明白这场仪式是要遵循古礼,她曾于书上看到过大致程。主宾簪笄,通常由受笄者有德行长辈担任。厅中长辈唯有秦氏、李氏、熙和长公主,秦氏作为受笄者生母是主人,如瑾便以为簪笄该是大伯母李氏。

 却不料,从座上起身竟然是熙和长公主。

 直到她走到东边以香汤盥手之后,如瑾才敢相信,她是要担任主宾!

 真是太意外了。

 她来观礼已是难得,怎会成了主宾呢?

 及笄礼上,重要人物便是负责笄主宾了。熙和长公主这是给了非常大面子。

 怀着震惊心情转向东面而坐,熙和长公主已经和主人秦氏互礼完毕,来到了如瑾面前。她声音苍老却不失优美,有着旁人模仿不来天成雍容。

 “令月吉,始加元服。弃尔幼志,顺尔成德。寿考惟祺,介尔景福。”诵词念毕,她从托盘中拿起一加之笄,端正如瑾发髻中。茕影上前虚扶一下,算是协助正笄,李氏等宾客便纷纷上前,笑着向如瑾祝贺。

 胡嬷嬷和茕影陪着如瑾去往东厅,侍女捧了盛放着浅色襦裙托盘跟随,协助受笄者换上一加之礼服饰。须臾襦裙换好,如瑾又出正厅,朝秦氏磕头行礼,叩谢养育之恩。

 于是一加礼成。

 之后,如瑾再到藤席上面东而坐,熙和长公主再次盥手上前,诵曰:“吉月令辰,乃申尔服。敬尔威仪,淑慎尔德。眉寿万年,永受胡福。”茕影为如瑾除笄,熙和长公主持钗于如瑾发中,大家再次道贺,如瑾回东厅换了曲裾深衣。出来后朝正宾熙和长公主叩礼,感谢师长教导之恩,成二加礼。

 三加之礼与前相仿,只是换了钗冠和大袖礼服,朝皇宫方向遥遥叩拜祈谢天恩。

 随后是置醴,熙和长公主引着如瑾到西面席上,祝辞,祭洒。如瑾食醴酒粟米,礼成。

 接下来若按古礼,该是受字聆训时候了,如瑾向来没有字,正不知是否会此次仪式受字,也不知由谁给予,一直旁边观礼长平王笑着走上前来,朝熙和长公主躬身一揖:“请姑母为蓝氏赐字。”

 如瑾动容。

 虽然按礼是该主宾送字,不过历来也有由长辈起好了字再由主宾念出前例,或者受笄者本就曾经取过字,只笄礼上再正式道出而已。由主宾仪式上主动赐字,那是相当隆重了。

 熙和长公主会愿意吗?

 如瑾不由想起前世那句“尚可”评价。初次相见,她不确定长公主会不会给她这个颜面。可长平王似乎不习惯做没把握事,既然他当众提出,是否笃定长公主会答应呢?

 熙和长公主闻言微笑,保养极好容颜上只有极其清浅细纹漾出,盯着长平王看了一瞬,轻声道:“你对蓝氏很是上心。”

 长平王垂眸而笑:“让姑母见笑了。”

 秦氏和李氏对视,双双期冀地看向长公主。

 “好吧,既然我来都来了,也不差多做这一件事。”熙和长公主倒是很痛答应了,继而转向如瑾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如瑾恭顺答了,长公主便说,“瑾为美玉,石之美者有五德,润泽以温,华光而敛,我便赐你‘昭华’二字,望你不失本,时时自省,仁义心,遇挫而勇,质洁慧,永珍福寿。”

 “多谢长公主。妾必谨记教诲,克妇则。”如瑾顿首受字。

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。身为侧室,恭谨为上,熙和长公主又是冷淡威仪至极,对皇帝妃妾都少有和,何况是皇子侧妃呢。她以为会得到柔、惠、嘉之类字,谁知却得了“昭华”,这哪是给侧室用,拿出去,都可以直接当公主封号了。

 长平王显然也很满意,朝姑母深深行了一礼。熙和长公主轻轻笑了笑,回到座位上去了。

 接下来如瑾按例听了秦氏训诫,和宾客们道谢,及笄之礼便全部完成。回去换了之前衣服出来,给座上每位奉了一杯茶。熙和长公主便说:“时候不早,我便回去了。”

 长平王留她吃午饭,长公主婉拒,带着人便离开了。廊下恭候公主府侍女们乌泱泱跟上,如瑾和秦氏等女眷将之送到二门,长平王一直陪着送出府门。

 趁着长平王暂离时候,秦氏拽着如瑾手,几次言,却话没出口就忍不住想落泪,终只说了一句“你过得好我就放心”,说完忙用帕拭泪。

 大伯母李氏也是颇为感慨,一边扶着秦氏回屋,一边念叨:“那天雯儿回去说初九要来,我还想着王爷对人可真好,没想到隔了一天就有府上嬷嬷亲自到我家去邀老太太,真是意想不到事情。可惜老太太这两受了凉身子正不大,想着是瑾儿好日子不能带了病气来,就让我代替。及至方才见了这个阵势,我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果然没有白来,回去一定和老太太好好说一说。”

 又朝如瑾道:“我们老太太人虽不能来,但托我带了一只发簪做贺礼,方才长公主这儿我不好往出拿,回头给你。不是太值钱东西,但是老太太当年出嫁时从娘家带来,也算有些年头了。”

 “这怎么敢当。您能来已经难得,我怎好再收礼。”如瑾听说刘老太太身体抱恙,就问是什么缘故,吃什么药。

 李氏道:“原也不是大病,不过天气冷了,她老人家年纪又大,有天夜里起来时着了凉,有些咳嗽。已经请枫儿那个朋友过府看了,开了方子正吃着,今早我出门时觉得她比前好了许多。”

 “那就好。要是有什么要帮忙您可管说话,别帮不上,王府内库里倒是有不少好药材。”如瑾笑着和李氏说话,心里却略有怅然。

 已经很久没见到凌慎之了,何刚常常去探看一下,一直报说一切正常。只是生活正常,也不知他心里有没有放下。如瑾不敢主动和他联系,而且一出门就有王府人跟着,也不方便,好几个月了,京城天气冷,不知他过得怎么样。

 李氏那边和秦氏笑:“听听,要把王府内库东西给我呢。我可不敢用,这不是助纣为,帮着她往娘家顺东西么。”

 秦氏道:“她可没少顺。”

 李氏就说:“那可不行。顺多了,王爷该不高兴了。”

 如瑾被长辈打趣,冲淡了心中怅意,笑着说:“王爷可没那么小气。”

 正好长平王送了熙和长公主从外回来,一脚踏进厅里,接口道:“瑾儿说得对,我可不是小气人。”

 秦氏等人连忙站起来和他见礼,长平王请她们入座,“今你们都是观礼客,又是长辈,不必拘束。”

 侍女来报午饭已经摆好,长平王便邀众人去前厅入席,说自己还有事,便出去了。如瑾送他到院子门口。自仪式开始,两人还没正经说过话,一时间如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后只问:“王爷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?”

 说完暗悔自己失言。又不能同席,隔了屏风分两桌吃也没意思,真是脑袋发晕才这么问出来。

 长平王笑着看她,见她微窘,眼里光彩亮几分,“我回锦绣阁去吃,吃完了睡觉,就不来扰你们了。你可以让蓝夫人多留一会,吃了晚饭再走不迟。”

 这就是他细致之处了。如瑾低头道谢。

 “这么客气。”长平王伸手就想她头发,见她着长公主戴上钗冠,这才省起,改为她鼻子上捏了一下,转身带人走了。

 如瑾皱眉用帕子捂住鼻子,瞪眼看他走远。

 笄礼一成,吉祥几个就都跟上了,如瑾忙转头将鼻梁给丫鬟看:“这里红吗?”

 长平王手劲大,看似轻轻一捏,却让她鼻子酸疼。吉祥抿嘴忍着笑:“不红,没事。”

 如瑾脸却红了。被丫鬟们看得不自,连忙转身,慢地往屋里走,待到觉得脸上不烧了才跨进屋去。

 刘雯和江五上来。

 适才熙和长公主和长平王,她们不好多说多动,此时屋里乐工侍女都退下,只有几个贴身服侍,再无旁人了,方才都活跃起来。

 刘雯让丫鬟拿出随身带锦盒,笑说:“你及笄,我没有什么好送,平时爱做些小物件而已,便送你一套这个。”

 丫鬟打开锦盒,如瑾用目去瞧,见着靛青绒布上摆着小小巧巧一个四方格,做成了三间屋子模样,里头桌椅铺,门窗画轴,样样俱全,或用木头藤条制成,或者用极细笔触画上去,还都染着颜色,看那格局摆设,竟和她辰薇院屋子相差不多,全然就是一套微缩样子。

 真是巧夺天工!

 江五已经瞪大了眼睛差点将脖子伸进锦盒里去,拽着刘雯袖子不停摇晃,“天哪你这是怎么做,是你自己做吗?比街上卖小人儿小碗儿还巧!这是蓝姐姐屋子吧?你上次不是第一次去她那里,怎么记得这样细致,我就记不住!你是不是这几天一直住蓝姐姐屋里对着实景做?”

 江五一咋呼,秦氏等人也都注意过来,几个丫鬟也都围上来看,俱是赞叹不已。

 李氏笑着说女儿:“她整没什么正事,就知道瞎鼓捣这些东西。”

 “这可不是瞎鼓捣,顶尖儿心灵手巧才成呢。看我们瑾儿笨,长这么大连一副正经绣活都没做过,和雯丫头差了十万八千里。”秦氏十分地赞叹。

 如瑾不乐意:“您夸雯姐姐便夸,拉上我做什么?”

 “谁让你笨。”

 “还不是随了您。”

 屋子人都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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