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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9 难眠之夜
 辰薇院后头连着小小套院,设了小厨房,隔院是内侍们歇脚地方。荷很捧了一碗鸡蛋往回跑,路上被人拦住。

 “怎么了?”内侍花盏朝前头努嘴。寂静夜里哭声隐约传到套院,一众跟来内侍们刚歇下就被惊动了。

 荷摇摇头:“我们也不清楚,王爷和主子屋里,不知怎么主子就哭了,我出来拿鸡蛋给她捂眼睛。”

 “王爷生气没?”

 “没有吧,我看着不像。”

 “小丫头片子,你能看出什么来。”花盏弹指敲了一下荷脑袋瓜,挥挥手,“罢了,你先去吧。”

 “嗯!”

 荷行个礼,捧着碗一溜烟回了前头正屋。花盏身后一个跟班儿小双子凑上来,“师傅,咱们不去服侍吗?”

 “去什么去,都歇着,有事了再去。”

 旁边另一个年轻内侍撇嘴,怪气斜视小双子,“就知道削尖了脑袋往前凑,也不看个时候,主子们房夜里闹别扭,轮得到你去掺和?”

 花盏脸一沉:“六喜,当着咱家面儿,你这是说谁呢。”

 六喜轻轻哼了一声,转身回了值间。

 小双子冲着他背影怒目:“师傅,这东西越来越不把您放眼里了,杂役房里出来骨头,哪里学来横!”

 花盏抬腿踹了跟班一脚:“老实待着!他好歹比你品级高,我能说他,你能么?”

 “…您是头儿,他处处和咱们做对。”小双子垂着脑袋嘟囔。

 “跪着。近给你几分颜面,越发没了轻重。跪这里好好想清楚了,想一想这府里,还有宫里,什么时候当了头儿就能一手遮天?”

 花盏着脸进了值间,留下一脸委屈小双子站当地。十几岁小内侍摸摸脑袋,不情不愿跪了下去,一时想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给那六喜留颜面。大家都是宫里出来,王府里混靠是王爷喜恶,也要靠宫里关系根基,那六喜原先宫里不过是一个低等杂役,凤音宫出来师傅怎么就屡屡对他留情呢?

 舜华院里,内寝灯火一直没熄,院子主人没有睡,下人就陪着说话聊天。

 窗子大开,风透进来,吹得幔帐鼓动飘

 “香缕去把窗子关上,留个小隙透气就行了,王妃不舒服呢,别让风吹了受凉。”章母觉得晚来风冷,指挥丫鬟做事。

 “不用了。”张六娘歪枕上倚着,面前铺上摆了一堆簪钗首饰,“吹吹风正好,屋里太闷了,窗子就开着吧。”

 章母语重心长:“王妃年轻不晓得,这夏天虽然是热,若是一时贪图凉,当时不觉得什么,积下风寒,到了秋冬就该不舒服了,您得好好保养着身子,不然到了我们这年纪,后悔都来不及呢。”

 张六娘眉间浅浅皱了一下,显然不耐烦她这样长篇大套说教,垂了眼睛挑拣首饰,拿起一柄粉玉珠花细看。

 章母就又支使香缕,“去吧,别杵着不动弹。”

 香缕看看张六娘,放慢了脚步往窗边走,果然张六娘又说了一句“不用关”,她马上停住了脚。

 章母就笑呵呵劝:“王妃听我一句,您可别任,这都半夜了,着凉不是玩。”

 “我说不用关就不关。闷了大半,夜里还不让散散么,你不觉得这屋子气浊?”张六娘沉了脸,将珠花啪一下扣上。

 “…”章母下不来台,脸色紫涨。

 旁边另一个陪嫁刘母连忙打圆场:“章嬷嬷也是好心,您白不是身体不大舒服么。”

 张六娘下意识发了一次火,发完了,也察觉了自己失态,忍了一下,脸色稍缓,“白我没有不舒服,不劳嬷嬷忧心。”

 两个母对视一眼,章母这回不想开口了,这几她屡屡劝谏,碰了不少钉子。刘母看看外头,低声道:“王妃果然是给那蓝氏立威?您这事做得好,我们还怕您子太绵软,不忍心做这样事。下次您大可带上我们帮衬,不必刻意支开,我们和您都是一条心。”

 张六娘沉默了一会,简短说了一声“好”

 那窗子肯定是关不得了,香缕和琅环为了缓和气氛,拿起铺上散落首饰比来比去,请张六娘挑。但张六娘却是有些心不焉。琅环就问:“王妃是不是困了,时候不早,要不奴婢服侍您安歇?”

 张六娘不睡,继续拨金钿玉钗。几个丫鬟嬷嬷觉得不对劲,但也只好陪着。

 香缕试探着相劝:“奴婢斗胆猜一猜,王妃是不是心里不痛?自从咱们进了王府,王爷每夜都歇您这里,今儿个蓝侧妃进府了,王爷去了人跟前,您不自?不过,奴婢觉着王爷对您很好,这府里原来有多少姬妾咱们大致知道,从您进了府王爷就没去别处过夜,这是看重您呢。那蓝侧妃不同其他女人,她也是圣旨指婚,王爷不能不给她面子,所以王妃您想开些,左不过就是一晚两晚,过了日子,王爷指定又回来了,您说是不是?”

 两个母纷纷附和,琅环还笑嘻嘻拍了香缕一下:“就你会说,咱们王妃心里明白着呢,还用你多嘴。”说着转向张六娘,“是吧王妃?您不睡觉只是因为白天睡多了,可不是因为别。”

 张六娘默默地拿着一套玉石花梳来回摆,排成半月形,又排成飞燕形,摆了半天,嘴角出笑来。

 “是呢,我心里明白着,明白得很。”

 几个人就跟着她笑,可是笑着笑着,就觉得有点不对劲。王妃是笑吗?嘴角是弯弯没错,可那神情,怎么看着那么别扭呢?

 陪嫁二等丫鬟云芍门外轻声:“王妃。”

 “进吧。”张六娘淡淡应。

 身量高挑丫鬟走进了内室,含着笑低声回禀:“辰薇院那边不消停呢。”

 琅环几个都是精神一振,张六娘也抬了眼,幽幽看住云芍:“怎么个不消停?”

 “听说是王爷进去刚歇下没一会,蓝侧妃就哭了,哭得好大声音。之前不知因为什么事,她一院子人都被王爷撵到了廊下罚跪。”

 琅环追着问:“怎么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呢,该打听清楚了再来回禀。平都说你机灵,这样事却糊里糊涂。”

 云芍低头:“…咱们进府时候太短,我还没认识几个人。”

 “得了,不说这个。”张六娘打断两个丫鬟小别扭,只问,“这事是真?”

 “是真。”云芍用力点头,“跟着王爷连荣刚送出来信,说那边儿小丫头荷去厨房拿鸡蛋给她们主子敷眼睛,奴婢也问过巡婆子了,她路过辰薇院是听到了哭声。”

 看看张六娘脸色,她又补充,“至于为什么罚跪…好像是为洗澡事,奴婢再去打听打听。”

 “不必了。”张六娘冲云芍笑了笑,“你已经了心,力所不及事情就不要强求,速而不达,咱们才来几天,能有多大肚子就吃多少饭,知道么?”

 云芍福身,“谢王妃宽宏。”起来时轻轻瞥了一眼琅环。

 琅环白了她一下。

 张六娘让丫鬟收拾铺,准备睡觉。两个母对视,双双上前帮手。

 “今晚月亮好,对月而眠是雅事,王妃要不要熏上一炉甜香?”章母努力缓和跟主子关系。

 张六娘欣然应允:“就点上回姑姑给菡片吧,那是未开花水芙蓉掺了几十种香料做成,安眠是好。”

 章母高高兴兴去拿香,妥贴点了,摆头不远处小花案上。

 丫鬟们手脚很,须臾收拾好了铺,服侍主子躺下安歇,然后纷纷退了出去。临走时章母将窗子都关了半扇,张六娘也没说什么。

 屋里灯都熄了,明亮月光泻进来,桌椅几案都照得清清楚楚。张六娘隔着纱帐欣赏瓶里鲜花。

 看着看着,她弯了。“原来你也是如此啊。”屋里响起轻柔和欣慰叹息。

 …

 王府东边辰薇院里,丫鬟们也都退出了内寝,房里仍是剩了如瑾和长平王两人。

 长平王外侧躺下了,如瑾靠坐里,捧着剥了壳鸡蛋眼睛上很大,两个人隔得有点远。

 “好了么?”长平王歪枕头上,侧头看她。

 如瑾将鸡蛋放下来,张眼面对他,“你看呢。”荷方才帮她了半,她自己又了老半天,总该不那么肿了。

 “还有点儿。”

 “那我再。”如瑾又覆了眼睛,动作有些不自然,她想找点事情做,好名正言顺坐着,不然就要躺下去了。

 长平王却说:“肿一点也好,明进宫正好让人看看,你进府第一晚是哭着过。”

 “王爷别取笑。”如瑾很是羞惭。

 “怎么是取笑,我说真。”长平王用手支了脑袋,侧过身子,“别人不说,皇后肯定愿意看到你肿着眼睛。”

 如瑾停了手看向他,看到一双促狭眸子。

 “那也好。不过,若是母妃看见了怎么办?”她认真思考起这件事。

 因为是同时下旨指婚,正侧二妃进府日子相隔太短,正室心里头肯定不自。明早要由张六娘领着她进宫拜见,对皇后来说,看见她不自,肯定好过看见自家侄女不自。

 但是还得见陈嫔呢。要是惹得陈嫔担心怎么办,那才是正经婆婆。

 长平王说:“只要你不嫌难看,母妃那里不要紧,她自会以为是你小把戏。”

 “会吗?”

 “当然。”

 如瑾默然。长平王样子可不像是逗她,她就想,这母子俩是生活什么环境里头,以至于养成了这么古怪心意相通。

 “那…我就肿着眼睛进宫吧。”她将鸡蛋扔回碗里,放到了柜上头。手里没有事做,她骤然感到尴尬。

 长平王一伸手,将她拉到了身边躺下。

 “…”如瑾下意识绷紧了身子。

 “放心,本王是君子。”长平王她耳边轻声说。

 他扯过薄被盖住两人,将她搂怀里,一只手臂环住她脖子轻轻放到她背上,一只手搭了她间。

 “你真细,人说不盈一握,就是这样吧。”他隔着衣料摩挲她肢。

 如瑾本能抗拒这种接触,下意识就想推开他。

 可是想起方才事,又忍着没出手。她嫁给他,这些都是该当承受,哪有不让夫君碰触女人,何况他…始终对自己不坏。

 她心里说服自己适应这种接触,安安分分任他搂着,不动。

 他手覆她纤细肢上,只有拇指动,一下一下,似乎感受那细腻美好。如瑾闭了眼睛,身体却越来越僵硬,终于,她转过身去换成了平躺姿势。这样面对面躺着,她实还是不能习惯,尤其是,他手掌渐渐从温凉变得发热,呼吸也热了时候。

 好她翻转身体时候,他手停了。

 她还他怀里,脑袋陷软软香枕中,一动不敢动,四肢僵硬躺着。

 他也没再动,两个人就那么相对,她感觉到他呼吸拂过自己脖颈,像是热暑天里蒸腾风。半晌,他叹了一口气。

 “这样躺着实有些难受。”

 如瑾脸上发烫。被子太热了,她浑身都是汗。

 长平王坐了起来,长长出了一口气,瞅着她无奈笑了笑:“柳下惠一定有龙之好,或者,是个内侍。”

 如瑾用被子蒙了头。

 这人心坏嘴也坏,他自己无法坐怀不,就去恶意揣测别人。

 长平王出了被窝,又从柜里拿了一张被子出来,然后推了推如瑾,“你往那边躺躺,离我这么近,害我没法睡了。”

 如瑾咬着牙挪开了身子,躺到里面去,用被子将自己包成一个蚕茧。明明是他拽她过来,现却来怪罪她。

 不过羞恨之中,心里还是有一丝暖意,他毕竟没有用强,说了不勉强她,真就没动。

 长平王盖了另一被子躺下。

 窗外有风,有花香,有月,有虫鸣,一齐涌进红烛跳动寝房里来。花鸟连枝四扇屏挡不住晚风,拔步帐子微微鼓动。

 如瑾睡不着,她听见身边人呼吸也很安静,没有睡动静。

 不知过了多久,她感觉身子躺得酸痛,稍微挪了挪姿势。身边男人就问:“你没睡着吗?”

 “嗯。”当然没睡着,她不信他听不出来。

 “要天亮了。”他声音像是风入竹林。

 “嗯。”

 “早晨进宫你会见到皇后,母妃,那个时辰是娘娘们去凤音宫点卯时候,大概还会见到其他人,父皇不一定会见你,他下朝时候没准。”他停了一停,又说,“也不一定,你带上上回那个很俗气香囊吧。”

 他担心吗,这是提点和叮嘱?

 如瑾点头应着:“我会记得带。若是有机会,还会放出正用偏方调理消息。”

 她选秀时得自己体有异味,再进宫依然要维持那个谎言,让人知道她治疗,以后也好顺其自然揭过这档子事。

 “你很聪明,遇到事自己掂量着就是,有什么为难回来和我说。”

 “嗯。当着众位嫔妃面,皇后应该不会为难我。”

 “那是自然。”长平王笑笑,“她可赏了你大穿衣镜。”

 作为嫁妆,那镜子就寝房里放着呢,不过如瑾没让人摘镜套子,那么明晃晃东西放睡房,她觉得心慌,打算时间让人搬到外间去。

 因为这简短对话,如瑾紧张渐渐消解,心思放了别处,就不为和男人同共枕而不自了。

 “王爷和我说说府里人吧?”她睡不着,索准备长谈。

 “嗯?你想听哪个。”他转脸戏谑看她,“男人还是女人?”

 如瑾忍住了没啐他。刚说几句正经,他又这个样子。“王爷,我总得知道找谁领东西,要出门话该找谁备车吧?”

 长平王盯着她微恼脸庞看了一瞬,眸光一动,“你不想问问这府里有多少女人,哪个得宠,哪些被本王放心上?领东西,备车,这微末小事还用你亲自心?”

 “王爷…”如瑾盯着帐顶子,“这府里有多少女人,谁得宠,我进来之前就是那样,我蒙您看重进得府来,难道会和她们去争去闹吗,您愿意喜欢谁是您事情,我不是妒妇。”

 长平王做沉状,“你真这么宽怀?”

 “您觉得我不应该宽怀么?”

 “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。”

 “遗憾什么?”如瑾不明白,侧脸瞅他。

 “遗憾你似乎不太将我放心上啊。”他理所当然说。

 如瑾觉得他很奇怪,简直难以理解,“那么,如果我拿出浑身本事来收拾那些女人,也被她们收拾,彼此争斗得你死我活,您就会高兴了?”

 莫非他享受看女人们争来斗去乐趣?

 如瑾想起皇帝遇到嫔妃们拌嘴闹别扭时一脸淡漠模样,难道男人们内心里,都有这样恶劣趣味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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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房这段还有点没写完,耐心点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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