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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5 债主上门
 如瑾所站立地方已经过了外宅,正是从正门方向进入内宅一处空地。一带粉墙隔开内院之中亭台楼阁,越过粉墙放眼望去,内里皆是卷檐朱栏,掩映郁郁葱葱绿植之中。这个时节能有绿色,那便是极其耐寒过冬青竹与松柏一类了,夹杂着似还有些独特品种,遥遥看去,如瑾亦认不出是什么树木,只觉好看得紧。

 几丈之外是一片清澈湖水连接着内宅外院,依湖建着亭台雕楼,朱廊雕窗相玉粉墙面上,倒映于粼粼波光之中,画中有水,水中亦有画。

 “原来这京都晋王府用是江南规制。”如瑾叹了一声。

 她曾画中见过南方名园,精美细致之处并非北方园林可比,讲究是诗画入景而不失野趣,亭台布置亦不规矩对称,常于意外之处见功力,层叠巧,雅逸无限。京中府宅多是受了皇宫影响,格局死板规整,如晋王府这般套用江南风格宅子十分少见,何况又是如此上乘套用。

 因嫌御花园地方狭窄,皇帝宫廷西北翻修了一座园子,以作平闲暇消遣之用。如瑾曾经去过几次,以她当所见,是比这晋王府差上许多了,即便她未曾正式进入内宅,但从外头看也看得出来。

 皇帝修园子要动用内库甚至国库,内库还好说,动国库就要经过内阁,颇多掣肘,自是不能修得畅。而晋王当年因有太皇太后疼宠而得了这样美宅舍,一见这宅子,如瑾也便知道晋王为什么会死了。

 即便没有蓝泽,皇帝动他亦是早晚事情。而蓝家此时进了晋王府,未来要面对又是什么?

 “瑾儿,怪不得你极力反对迁入这里,果是太招摇了。”秦氏女儿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,面上出忧。即便她未曾读得那么多书,并不知晓外间事,下得车来打眼一看,也生了隐忧。

 外间男仆们已经离开,蓝泽早经过外宅时候便停住了,安顿吩咐一些事情,蓝泯一家也绕去了另一边院落,眼前便只有西府内宅秦氏等人。老太太正被婆子们抬下马车,换到内宅行走软轿之中去。

 丫鬟如意走过来询问:“太太,老太太还没睡醒,您看是叫醒她老人家一路看景进去呢,还是就这么抬到屋里上安顿?”

 要搁平时这话问得便是奇怪,想来此时是她见宅子好,怕老太太错过了看景回头要埋怨她们,便让秦氏来拿主意。秦氏道:“自是老太太身体重要,既然住进了这里,以后什么时候不能看,现下先将她抬进去好好安置了吧,坐了一路马车也是累了。”

 如意听命回去,带了抬轿婆子们当先进了内宅大门。于是秦氏等人跟老太太后面陆续进院,由先前来探过路婆子各自引着。

 进得内宅便是顺水而建曲径回廊,小巧精致芙蓉馆和幽篁轩错落临水,岛石掩映,逶迤藏幽,再往前走,便是一座宽大院落,高房大屋轩敞富丽,院门上有雕出来“延寿”二字,一见名字便知是老太太居所了。

 果然婆子们抬着蓝老太太进了院子,秦氏与如瑾跟进去,待老太太躺上安置好了,才出了延寿堂去往自己居处。

 晋王宅改了襄国侯府,内里各房各院也都重起了名字,以示旧替之意。蓝泽官场上遇冷,底下那些不明就里学子书生却有前来巴结,只是蓝泽一直病着没有时间理会。亦有一两个善于投机钻营人物,不知怎地打听出了晋王旧宅楼阁名号,赌上一笔买通蓝家外宅下人,送了起名字给蓝泽过目。蓝泽一看果然大为欣赏,加上自己头疼不能太过耗神,便将那两个书生送来名字稍稍改动,数用了宅院里。

 老太太延寿堂原本叫做绮香居,是当年晋王妃居住地方,蓝泽安排给了母亲自然要换个福寿意味名号。及至秦氏明玉榭和如瑾香雪楼,也都是起名字。这两个地方距离外宅十分遥远,已经到了后园边缘,再往北走便是王府外墙了。蓝泽安排她们居住那么远地方,可见对女已经厌恶到了极点。

 “还有多远?”被婆子引着走了一会,仍然不见有停下来意思,如瑾不由出声相询。

 婆子赔笑答道:“大概还有小半刻路。”

 如瑾盯了那婆子一眼,不悦道:“既这么远怎地不抬软轿来,太太怎能走远路劳累?”

 “姑娘容禀,咱们府里现下人手不够,内宅杂役们都后头抬东西,一时匀不出人来…”

 “糊涂,这就该打!”碧桃扬声训斥那婆子,“太太重要还是东西重要,你们都昏了头么,轻重都分不出来,还不赶紧去叫人抬轿子送太太和姑娘。”

 如瑾左右看看,见路边不远处有一座小巧亭子,于是扶了秦氏朝那边走,告诉引路婆子道:“我们就这里等着,看你什么时候能叫来软轿。”

 “哎,是是是,请太太和姑娘稍后,奴婢立时去!”婆子行个礼忙忙往回走。

 孙妈妈帮着搀扶秦氏进亭,飞云铺了软垫椅上,服侍秦氏坐下。孙妈妈一边给秦氏腿一边说道:“这么大宅子,咱府里人手确是不够用了,来京路上还折损了好些人,真要这里住着,要赶买些人进府才是,不然光是打扫宅院就要用上全数人,大家都顾不得服侍主子了。”

 “人手不够是实情,不用轿子抬母亲却是另一回事了。”如瑾问碧桃,“那婆子是哪里伺候,你认识么?”

 碧桃回禀说:“是老太太那边做杂事,平倒是不怎么主子们跟前,所以姑娘不记得她。”

 如瑾道:“若真笨愚蠢,之前来晋王府探路也不会找了她罢。”

 “姑娘是说…她故意?”孙妈妈想了一想不得要领,纳闷道,“平又没有苛责过她,像她这样人连太太和姑娘边都沾不上呢,不至于故意使坏。老太太那边又昏睡着,即便是醒着也不可能下这种命令,不顾别人还得顾着她未出世孙儿呢。”

 如瑾仰头打量亭中光景,一边说道:“不是故意好,若是故意,她这样身份定是受人指使。现今宅院大了,咱们人少看不过来,近都注意着些,别让人趁钻了空子。”

 孙妈妈和碧桃等人俱都凛然答应。秦氏笑道:“便是有人故意使坏累着我,说到底也得感谢侯爷给咱们安排了这样好地方,不然就是人家想累我,又去哪里累呢。”

 从青州到京城,短短几个月时间,秦氏大变化并不是怀了孕,而是对蓝泽态度。从开始委曲求全刻意讨好,到现完全不闻不问,这其中种种辛酸绝望不用她说出口,大家都是明白。

 即便不是身体原因,照这样看来,她腹中孩子也将是后一个了。亭中桌椅雅致,暖香幔帐帘帷飘摇秋风里,拂过楣檐上蓝金花卉云纹,卷起诸人心事重叠。秦氏脸上笑容那般明媚,衬得空中秋都黯淡了。

 孙妈妈待要开口相劝,如瑾也如母亲一样笑了起来,语气却是欢喜多于萧索,“是要感谢侯爷,若无他安排,我们要去哪里躲清静?”

 “是啊。园中景致如许,能寻一清净地界对着花花草草,总比整看着她们飞狗跳好。”秦氏习惯性地抚了腹部,遥望远处松林曲水。

 待到安顿进了居所,雕梁画栋,玉幔珠帘,如瑾站香雪楼二层推窗而望。整个后园广阔而繁茂,亭台与花木相掩映着,枯黄,翠绿,殷红,层层叠叠色彩铺展开去,从楼上看下去,是一整片绚丽晕染画卷,甚至不能看见边界。

 秋渐渐当空,极远处街市楼院仿佛海上蜃景,朦胧着看不分明。依稀有一团不明晰金色浮远处,看那方向,该是皇城里金黄琉璃瓦映照了明朗光。地上铺着厚厚织金锦毯,即便秋风寒凉,当风站窗前也不觉得脚下生寒。雕花窗棂上还有淡淡清漆气味,是添朱漆未曾散味道缘故,如瑾伸手拂过窗格,感受着漆面胶质光滑。

 太奢侈了。就连这低处王府边缘楼阁里都收拾得如此干净,而且每一件器物用具皆是上好材质,从花梨木六柱隔扇彩楣架子,到镂雕博古架上陈设瓶罐趣物,乃至一桌一椅,一帐一帘,无一不是添好东西,皆是细微处见功夫贵重物件,即便是青州襄国侯府中,如瑾也未曾见过谁房间铺设成这样。若是放到皇宫里,也赶得上一个中等嫔妃屋舍了。

 打发小丫鬟府里跑了一圈,带回来消息说每个院落房舍皆是类似布置,如瑾不由疑惑起来。收拾晋王府是皇帝派人做,一切布置用具皆是宫里置办,给一个棋子样臣僚这般待遇,这不是皇帝行事风格。若要招人非议蓝泽,单是一个赐住晋王府已经分量足够,何至于要破费内库多添这一笔?

 楼前院中花木大多落了叶子,剩了光秃秃枝干杵着,唯有几丛粉菊还绽放枝头,然而眼看着秋冬来,它们也开不了多少时候了,再耐寒菊花亦是熬不住冬日霜雪。如瑾临窗看着它们,便想起潋华宫那个深秋早晨,落叶飞舞,冬意渐袭,她那样萧索中饮下冰冷毒酒。

 从那时到现还没有一年时间,一年里度过两个秋天,她算是独一人了。头一个秋天皇帝给了她死亡,这一个秋天,给了她富贵。兜兜转转她依然跟皇帝沾了关系,且还多了一个永安王,一个长平王。这一生到底会走向何方呢?此时她,并不能预料得明白。

 唯有一步一步走着看了,即便天威难违,即便皇权人,她亦是要争上一争。

 …

 到了第二,一大清早,皇帝动用内库给襄国侯府装点居缘故便有了眉目。如瑾刚刚起梳洗未完,碧桃便将蔻儿前头听得消息禀告了如瑾。

 “昨天晚上侯爷发了很大脾气,今早起不来了,听说头疼得厉害,连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。”

 如瑾手中刚刚拿起一枚蓝玛瑙双股钗,闻言诧异问道,“终于搬进了堂皇富丽宅院,他不该高兴才是么,第一晚便发脾气?”

 碧桃回禀说:“昨夜有宫里来人传话,听说依然是一个年轻低等内侍,撂下话就跑了,然后侯爷书房独自闷了很长时候,谁也不让进门,还摔了好几个贵重瓶子,再后来,底下人听到响动冲进去时候,侯爷已经倒地上晕过去了,好容易才救过来。”

 “那内侍传什么话,可打听清楚了?”如瑾放下发钗仔细叮问。虽是想开了住了进来,但到底是不踏实,一听见事情和宫里有关她便十分上心。

 碧桃附耳低声,连一旁服侍寒芳也不让听见,悄声说道:“打听到了,侯爷昏睡时候曾经说过梦话,很是说了几句对皇上不话呢,跟前伺候人不敢照实学出来,只透说,咱们这个宅子里置办用物花费,宫里都不管,要咱们自己开销呢,昨夜那个小内侍就是来送赊账票据。”

 竟有这等事,如瑾蹙眉:“不是动用宫中内库么?梦话可做得准,你该仔细打听出来才是。”

 碧桃道:“就是真事没错,今早府门外来了几家商号伙计,说是替东家来跟咱们府上结算银钱,因为侯爷病重吕管事没让进去回禀,吩咐门房上将人都挡外头了,现下那些人还没走呢。”

 “是些什么人?”

 “绸缎铺,木料作坊,花木店,古董坊…一时也说不全乎,总之五六个伙计都外头,据说这还没来全呢,有些商号过几天再来。他们口口声声说来专门恭喜侯府乔迁,结算账目只是其次。”碧桃说完自己都冷笑,忿然道,“再大再好商铺又算什么,平头百姓而已,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恭贺侯府,摆明了是来找晦气。吕管事做事不利,直接就该叫京兆府衙役过来将人拘走,治他们搅闹侯府罪。”

 寒芳梳完了头,识趣地退了出去,屋中只剩下主仆两人。如瑾将那双股发钗鬓边比了比,髻中发。圆润荧亮蓝色玛瑙衬着银色苏,铜镜里晃出朦胧影。

 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,京兆府人来了也是要讲理。若是闹出襄国侯倚仗权势欺百姓,强抢民财故事来,又不知会惹了什么上身。”如瑾容颜素冷如窗外拂过秋风,语气亦是凉飕飕。

 她就知道这番富丽装扮必有蹊跷,内库从来都没有盈富时候,宫里人还不够花呢,嫔妃们整为着谁多了一匹料子谁少了几只配给鸭而争得面红耳赤,哪里会有多余钱来添补给蓝家,恐怕皇后娘家都没有这个福气。果不其然,这诺大一笔开销要蓝家自己掏银子补上。这样损事情也亏那位九五至尊好意思做。

 碧桃拧着秀气眉毛闷了半晌,终是不甘心,“难道…就让那些人府门口逗留着要账么,才刚搬了居,真是给咱们脸上抹黑。”

 “这黑却不是他们给蓝家抹,是皇上。”如瑾从妆台边站起来,踩过孔雀屏纹织金锦毯,走到窗前伸手将雕窗推开了。寝室香雪楼二层,半空中风力比地面要大,窗子一开,秋末冬初冷风便卷着尘沙灌进来,凉飕飕扑到如瑾脸上。

 “姑娘小心受寒。”碧桃赶忙上前要关窗,却被如瑾拦住了。

 被冷风吹一吹,人也能清不少。如瑾站窗边遥望绚丽园林,吩咐道:“一会你着人给吕管事传个话,让他好生将那些商号伙计打发走了,不要苛待人家。就跟他们说,襄国侯府不会欠债不还,让他们回去等着。”

 “姑娘,难道咱们这要替…替皇上还债?这么大宅子,这么些东西,得多少银子才能置办出来啊。”

 “这不是替皇上还债,东西本就是蓝家用,要还也是自己债。”

 碧桃委屈地嘟囔:“这宅子可是皇上让咱们搬进来,东西也是他让人置办,咱们一无所知,又不是非要用这些不可,凭什么要咱们掏银子呢?御赐宅院,御赐用物,说出去可真是风光透了,到后却让咱们自己花钱,这…天底下哪有这样道理?”

 “他是皇上,他就是道理。”如瑾未曾挽起发丝当风而起,与衣带一起飘摇着,似远处湖水里波纹涌动。

 真是损到家了。以往,如瑾只道皇帝拿蓝家当玩于鼓掌棋子,现才知道蓝家原来还是皇帝无聊乐子,他设了一个套子让蓝家钻,现定是闷宫里偷笑呢。昨夜派人传话来给蓝泽,今便有商号上门讨账,若说不是他有意,谁又肯信。

 “那得多少钱啊,咱们府上又不是造银子官坊,怎么堵得上这个窟窿。”碧桃昨还瞅着这屋里锦帐珠帘眼欢喜,现今却是越看越心凉了。

 如瑾淡淡道:“你去传话即可,银子事又不用你心,襄国侯府当家人可不是你。”

 碧桃重重叹了一口气,转身出去按照吩咐给吕管事传话了。谁料这番言语传到府外之后,商号伙计们却仍是不肯罢休,直要蓝家给个期限,不能无限期等下去。

 “跟他们说一个月,再不走伺候,不必手软,狠狠地打。”如瑾道。

 吕管事依言将伙计们打发走了,临走时那些人里还有叫嚣着让蓝家写欠条,这次吕管事没有客气,直接按如瑾话让门房抄了撵人。“别给脸不要脸,襄国侯府这里又不会跑,要什么欠条,皇上刚赐了宅子你们就来抹黑,闹出事来看谁吃不了兜着走!”

 门房众仆役早就被这些人得冒火,吕管事一发话哪有不下狠手,自都是拿着碗口子往死里招呼,几子下去那些人就撑不住了,见搬出皇上来他们到底心里发虚,哀嚎着骂了几声纷纷散走。

 “这么大宅院到底人手不够,别不说,先招揽一些护院进来,以后遇到这样事也好有人动手。”待得商号人走了,如瑾又吩咐了下去。

 此时已过了早饭时辰,如瑾陪秦氏明玉榭里打发时光。听得女儿言语,秦氏阻拦道:“照今早这事来看,咱们能不能此长住还说不准,别忙着招人了。”

 如瑾却道:“长了不敢说,短期内咱们回不去青州,总得等您给我添了弟弟或妹妹,孩儿长大一些才能出远门。如此算起来总要一年左右光景,这期间是需要人手。”

 “就算是京里停留着,这晋王府咱们也住不得了,你看看这些桌椅幔帐,哪一样不是要花好多银子,咱们蓝家没有那么多家底填补这大窟窿。”秦氏指着身边暗纹雕花香檀桌一脸痛惜。

 上好木料,散着淡淡天然香气,如瑾伸出纤细手指,用指腹方桌细腻纹理上缓缓摩挲,角浮出一缕凉若秋风笑意。

 “住,为什么不住,多好宅院用具,隆恩浩罩咱们头顶上,不懂享用才是痴人。”

 “哪里住得起啊?”秦氏叹道,“当青州时你也帮着管理过家事,内宅账册你都是看过,咱们家多少年来开销甚,又兼着东府暗中进了许多财物,这两年勉强维持着收支罢了,若不打细算过日子,离入不敷出时候也不远了,哪有盈余去给商号还账?”

 孙妈妈也道:“姑娘你想想,咱们上京来总共才带了多少银子,路上遭遇盗匪损了多少财物,到得京城里开始添置东西花了一笔,前阵子给老太太和侯爷请医用药花了不少,若不是后来有御医上门还要花出去多,现可没剩下多少了,算着能有一千银子都是多说着。不但买下人请护院钱没有,就是后过活也得好生算计着,可再没多余钱了。”

 碧桃一旁听得直发愣,待到听完孙妈妈账目脸都白了,“一千银子…上上下下这么多人,老太太和侯爷还得整吃着上好药材补品,太太这里要养胎养身诞育小主子,一千银子能支持多久啊…除非所有补品都停了,也不许再添置衣物件,咱们上下像平头百姓那样过活,说不定还能勉强维持下去。这样算来,咱们还是搬回池水胡同好,起码那里院子小开销少。”

 自古便有俗语,一分钱难倒英雄汉。提起钱财这档子,谁都是要打细算,稍微窘迫些就要愁眉苦脸心里发虚。三个人那里算来算去,怎么都觉银子不够花,再对着这么一大笔欠账,只觉得后真是惨淡灰暗。

 如瑾坐一边默默听着三人言语,边浮光一般笑意始终没有消失,引得碧桃不诧异询问:“姑娘,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么?太太若是短了养胎补品,恐怕是要伤身子呢。”

 如瑾便笑道:“急什么,宅子是皇上赏,东西是皇上给咱们置办,好好享用就是了,愁眉苦脸岂非辜负了君恩。”她指着屋子富丽奢侈装饰,问道,“银钱不够怕什么,这一桌一椅,一个小摆件,一条轻纱帐,哪一样换不来银子?没钱时候拿出去当铺抵押就是了,全府里东西都变卖了还怕支撑不到母亲产子?怕是将孩子养成我这么大都绰绰有余。”

 “这…这些东西哪能变卖,说不定还要抵给商号还账呢。”

 “安安心心住着就是,还账?期限一个月呢,到时再说,实不行就将事情捅出去,皇上让咱们没钱,咱们就让他没脸。想给蓝家悄悄下绊子,他想太容易了。”如瑾冷笑一声。

 政事上她无法涉足,这等家宅小事正是女子用武之地,她不会让皇帝算盘轻易得逞。他既然放下九五至尊身段行此损之事,她便有胆子让他灰头土脸。有她蓝如瑾一天,就别指望蓝家会忍气声默默受了这个委屈。

 秦氏皱眉道:“你父亲是定不会将事情捅出去,他气得卧不起,定是已经打定了要了这苦果主意,所以才憋气加重了病情。”

 “母亲安心养胎便是,到了现这时候,父亲大人已经没精力照看咱们行事了。”

 若说之前如瑾对搬家一事深恶痛绝,到现,她反而打定主意要这里安居下去。皇帝拿蓝家取乐,她偏要安安稳稳过日子,让他笑不出来。

 …

 虽然分开两边,但也并未完全隔绝,蓝泽这边有人上门讨账消息并没有瞒过蓝泯一家。大少爷蓝琅闻听之后啧啧称奇,惊愕地说道:“咱们住用原来都是外债啊,我还以为捡了大便宜呢,这可如何是好…”

 他昨搬进来兴奋不已,夜里招了三四个丫鬟进房作乐,谁知次起来便听说一切都是虚浮债务,还要另掏银子来买,不免兴致大减,无打采。

 蓝泯身穿领口袖口都绣了金线杭绸直裰,间锦带亮闪闪地挂着两枚玲珑玉佩,翘着二郎腿靠圈椅上,眯起眼睛美滋滋品了一口香茶,放下茶盏才笑骂儿子道:“糊涂东西,又不是你外债,该享用就享用着,有什么如何是好。”

 “这…”蓝琅想不明白。

 蓝如璇正对着册子细看嫁妆,虽是病体衰弱,但心情是十分明媚,闻言抬头瞅了一眼哥哥浑然发懵样子,抿嘴笑道:“哥哥确是糊涂,听我说,这宅子是襄国侯府,东西是皇上给襄国侯府置办,要还债也是襄国侯伯父大人事情,与你有何相干?”

 “但是…但是这边院子可是给了咱们住,好大一片地方呢,东西也都是咱们用着…”

 “笨啊哥哥,人家外头来讨债都是冲着襄国侯府,难道外人还要分清哪件东西是伯父,哪件东西是父亲?就是告诉了他们分别,他们也根本不管这个,只会跟襄国侯要钱。不信到时你看着就知道了。”

 蓝琅一拍脑门,“对啊,外看来咱们都是一家,没有舍了襄国侯朝襄国侯弟侄要账理。这么说,咱们就是白白享用这些东西了?”

 蓝如璇笑道:“你愿意可怜那边也可以送些银子过去啊,没人拦着你。”

 “不送不送,咱们还不够花呢。”

 父女三人相视而笑,十分乐意看见西府吃哑巴亏。蓝如璇低了头继续清看嫁妆单子,再过几就是过门日子了,她嫁妆早就已经置办好了,只等永安王府过来接人。

 看了一会却急促地咳嗽起来,一咳便停不住了,憋得脸色紫红,猫着痛苦地抖着身子。丫鬟们赶紧拍背端茶服侍,蓝泯和蓝琅也紧张看着她。

 许久之后咳嗽终于止住,蓝如璇已经咳得没了力气,软软靠锦垫上虚弱地息着,不住地用茶水润着喉咙才能中难受。

 “妹妹这症状…跟那些日子祖母差不多,莫非是那天夜里祖母房前待时候太长,过了病气身上?”蓝琅担忧地说。

 提起那晚蓝如璇脸上便浮现戾气,皱眉朝哥哥道:“提那作甚,总之是我倒霉。”

 她现只盼着点嫁入王府里去,而且很是歹毒地想了几次,若是第一嫁过去第二老太太就归西才能衬意,也好消了她宿夜长跪窝囊怨恨。

 蓝泯道:“永安王爷定了十月初三吉,今已经是九月三十了,你赶好起来才是,这个样子怎么入府呢?”

 身为父亲有些话他不好跟女儿明说,其实他担心是蓝如璇婚之夜。眼见着咳成这个样子,王府里人为了防止过病气,定是不会让蓝如璇接近王爷金贵玉体。嫁进入不能成礼话,若是因病再耽搁些日子,永安王爷过了鲜劲,那么蓝如璇何时才能王府立足呢?让人担心是倘若正室王妃借题发挥,一直因此阻拦着蓝如璇接近王爷,时候越久情势越是不妙。

 这些道理蓝如璇自己也是明白,听得父亲提起,她放了手中嫁妆单子,心头也浮起焦躁来,不耐烦抱怨道:“那些个大夫一个个全不顶用,都说京城里名医遍地,治了这么些天,连个风寒都治不好,平白耽误我事!”

 看见女儿发了脾气,蓝泯倒是不好深说了,自从女儿定准了要嫁入王府,他知道后指望都女儿身上,轻易不敢惹女儿生气,便一边劝着一边转移了话头,“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丝,还有两三,你不要劳累了好好养着,到出嫁那天总能好些。说起来你母亲不知走到哪里了,是否能赶得及呢?”

 提起张氏蓝如璇注意果然被转移,细心算了算,张氏从一个月前离开青州赴京,若是紧着赶路这时候也到了,只看这几能否赶上。前才接了头前来报信奴才传话,说是二太太已经进入京畿隔壁州府了,正抓紧赶路。

 蓝如璇便道:“等我进了王府,您和母亲就好好地住这里过日子,要银子有银子,要面子有面子。待得外祖父那边告老离任时候,也将他老人家接过来一起住,一家子团聚才热闹。”

 张氏父亲山西那边做着一任小官,仗着人比较精明,这么多年并没出什么岔子,到荣归故里时候了。因为路途比较遥远,平里张氏和娘家没什么走动来往,偶尔传一传书信,逢年过节打发人送点节礼而已。直到蓝家举家进京,蓝如璇特意嘱咐母亲跟外祖父讨主意,两边来往这才多了些。

 蓝泯闻言连连点头,自然不违拗女儿话:“是,到时接来一起住。这次要不是他老人家官场上关系,咱们还不知道襄国侯爷朝中是个怎样光景呢,呵呵。”

 …

 蓝泯父女几人关家中暗自盘算着,却不知外间之事。就这一天上午,永安王府里,王妃宋氏借着亲手给永安王量体裁衣机会,将夫君留了内宅。

 鎏金百叶博山炉里袅袅腾着朦胧烟气,一室甜香绵软,宋王妃手缓缓滑过永安王肩膀与腹,轻软似初柔柳。

 因着量体,永安王只着了内里薄寝衣,屋中为了怕他受凉,越了节气点了两个火盆跟前。到底是未曾真正入冬,火炉一点,即便只穿着寝衣也觉过热了,永安王待要唤人移走火盆,无意间低头看一眼专心致志与他量体宋王妃,鼻端嗅到她发间玫瑰油甜腻香气,心下便是一动。

 ------题外话------

 眼看着12点了,终究还是差了1字,过了12点审核编辑下班,再写要到明早8点后才能审出来,于是算了,暂且这些,睡觉去,大家晚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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